冬天的军歌,越揍越响,房后的杨树,早已脱光了落叶,门前的草坪,也已退去了绿衣,变成了一片灰。冬天席卷了大地苍生,苍茫中掠夺着浮生里仅有的生机,院子里的狗蜷缩在荒草上,吸允着冬日里颓败的暖阳,望寒却步的我,却不愿在辜负这冬日里的一米阳光。披上厚重的棉服,走在寒风里,行在乡间的小路上。
虽有寒风,树却不动,在挺拔如军姿的它面前,我却显得畏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然在寒冷里踱着步,总想为自己的坚持找到些什么。村中的小路,无比寂静,在寒冷的冬天里,谁也不敢发声,恐怕散了身上的暖气。穿行在乡间,看着错落有致的房屋,还有那远方袅袅升起的一缕缕炊烟,总是让我寻到丝丝家乡的味道,突然间一句啼骂蹦进了我的耳畔:“你个怂娃,懒得太太嘞”。(在陕西韩城工作了六年,依然听不懂,模仿不了陕西话)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对爷孙在碾子上碾稻谷,爷爷在教训自己的孙子不卖力,嬉笑怒骂尽显爱意浓浓。眼前的一幕幕似曾相识,恍如隔世。
碾子在碾盘上,一圈一圈的向前滚动着,不曾回头,踏着前进的脚步铿锵有力。稻谷,玉米,麦子在它的身躯下碎成渣子,咯吱咯吱果实碎裂的声音,便是让人陶醉的歌,歌声悠扬,在这个村子里,声声流传,代代传颂,揍着婉转的歌。它不如琴瑟和鸣般沁人心脾;它不如晨钟暮鼓般振聋发聩;它不如管弦丝乐般宛转悠扬。
它的声音平淡无奇,却夹杂了一家人的欣喜,在这一小方石台上,敲打了几代人的生活不易。它的声音就像一颗种子,种在了农民的心坎里,生根发芽,落地开花,百转千回,此声长留心间。
此时有听到那对爷孙的对话:“俄不想干嘞,俄脑壳晕的太”,少年的一句话,却也勾起了我的回忆,那个少年何尝不是幼时的我。
小时候,大米白面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吃得到,母亲总是端着一簸箕的玉米,拉着我来到碾子旁,把玉米一半轧成玉米糁,一半轧成玉米面,而我每次轧上几圈,便借口头晕找寻自己的乐事去了。那时的吃食也简单,锅里炖着白菜土豆,锅边贴一圈玉米饼子,在熬上一锅棒渣粥,现在感觉天下美食,无出其右,然而当年却天天吃着所谓的粗粮而暗暗叫苦。那个时候的我们被这些粗粮喂养成了粗壮的汉子,现在遍尝美食,却难寻那股家乡味。
这个碾子也成了村里的CBD,茶语饭后,街坊邻里总是不约而同的聚在这里,坐在碾子旁,诉说着家长里短。谁家碾个东西,来往者总是要帮上一把,漫长的活计,花上一刻的功夫就一蹴而就。在微风下,柳树旁,和着碾子的咯吱悠扬的歌声里,花儿在此间绽放,开在往复不停的人心上。
小时候这也是我们的一方乐土,被摩擦的光滑如镜的台面上,做着各种游戏,歘石子,弹球,欻嘎拉总是玩的不亦乐乎,忘了吃饭的时间,总是在母亲的声声呼喊下,才结束归家。那个时候,随手捡起来的石头,树枝就是我们的玩具,虽然可怜却也开心。
长大了,我也有了女儿,在老家也呆上了一阵,我总是抱着她来到碾子上,把她放上去,任由她在碾子上爬上爬下,告诉她这个碾子鉴证了上百年的光阴,孕育了几代人,承载了几十年的辛劳付出。
小女伏在碾子上台子与碾子总是一对,离开一方,便成了无用的石头。它们总是互相依偎,在风吹雨打的侵蚀下不离不弃,漫漫岁月里,鉴证着历史的更替,往来的兴衰。物是人非事事休,唯有它们在心头,在时时上演悲欢离合的尘世中,它们不曾分离,亦如邻里之间的深情,亦如我对家乡的思念,亦如儿时的记忆。
看着眼前的爷孙,听着碾子与稻谷相碰撞的铮铮声响,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为何我的眼角总是噙着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此时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一首打油诗:
十里打洋场,果实香飘扬。
碾子碾米忙,稻谷脱衣裳。
声音咯吱响,未有疲倦样。
四季欢歌唱,梦里忽还乡。
醉在时光里,感念心窝上。
那碾子咯吱的声响,绕梁在心上,终生难以忘怀。
心之所向 ,素履以往 ,生如逆旅, 一苇以航。
此刻,我寻觅到了坚持在寒风中前行的原因,此刻,我释然了,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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