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田子坊,是大暑的午后。雨如金。
持续高温的烘烤下,刚洒过一阵星星点点的雨珠。土润溽暑,皲裂的大地,有了这金贵的甘露恩宠,立即滋润起来,鲜亮起来。
顺着屋檐还间或滴着水珠,地上铺有薄薄一层水意的当口,走在这曾经的石库门里弄。门前的小花台,直立的墙壁上,楼上的窗棂中,空中的高架线,满眼全是植物藤蔓,点缀着疏疏落落的小花。生命的蓬勃张力,在翠绿中流转。
喜欢这样的景致。只要有植物生长的地方,无论如何陋鄙制肘,总能看到生命的机理与希望。
这里传说中的文艺范儿,在雨中,尽情盛放在你眼眸。一如那妆容精致,身穿旗袍,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旧上海女子,款款风情地向你走来。被红尘烟熏火燎变得粗粝的心,瞬间便柔软起来,就像浸在雨中的植物,生生的汪成一潭碧。
被如此的情绪牵引,一路忙不迭地向前,迷失在纵横交错,细细密密的小通道,没有目的,随性穿梭于青砖红瓦的弄巷中,兜兜转转。
眼花缭乱于街旁林立的各色创意小店,会因为一处装饰细节,一种气质格调,一份创意用心,一株娇俏花草,而驻足,而盘桓,而缭绕。间杂着那些怀旧的老物件老照片,那些异域风情的招牌口感,让你产生穿梭于历史与现实、东方与西方的时空融合错觉。
在曲曲折折的徘徊中,不觉燥热难挡。不知何时,太阳已高悬于空,威力正猛。水汽蒸腾,更加的燠热黏湿。浑身的汗水潮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狭窄的通道,人群蜂拥,摩肩接踵,喧喧嚣嚣,熙熙攘攘,之前的清心沉静,瞬间成过眼烟云。这最风情的聚居,不过是,最深的红尘。
抚摸石头箍成一圈的门框,乌漆实心厚木门扇,和那一对“小扣柴扉久不开”的铜环,这面历经风雨沧桑的石库门,在今生过往的烟云际会中,愈发显得厚重,沉凝。
这中西合璧的新型建筑,这独具地域特色的民居住宅,真实地记载了近代那段积贫积弱、挣扎抗争的苦难历史,与保留种族血脉、纳汇人类长技的顽强求生。而今日之重生,亦是延续历史脉系,保存城市记忆,在尊重原貌中整饬创新,在遵循本来中描摹未来。
在理想与现实的混沌中穿越,来到一处门前,裸露的电线管道,斑驳陆离的砖瓦,兀自葱绿飘香的茉莉米兰。红色涂鸦墙前,邂逅了这段文字:
我,从一些人的世界路过
你,也曾与我擦肩而过
其实,世间的所有相遇,不是久别重逢
而是,此时此地……
世界所有的相遇,是此时此地!那一刻,心底有汩汩清泉喷涌,犹如大旱逢甘露。
我们更愿意,把久别重逢,宿命于前世注定,今生缘分。遇之我幸,不遇我命。殊不知,逢与未逢,其实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恨不相逢,或许不是真未能逢,只是擦肩而过,你没有慧眼识别,对方的气味,没有气场吸引,对方的目光。而世间的所有相遇,在此时此地,映射的无不是一种水到渠成的自然积淀,一种“怜取眼前人”的珍视感恩,一种自内心寻求的精神气矜。
正如这日遇见田子坊,在之前陆续相逢被冠之以“文艺”的诸多地方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我对“文艺范儿”有了新的感应体验。那些看似温情浪漫,总是拨动心弦的物事,背后,往往有不为人知的艰险曲奇、颠沛流离。正因为经受常人不曾有的丰富阅历,在苦痛的熬制、风雨的淘沥中优胜劣汰、存活下来,才有一种自内而外的气度风韵。那所谓的文艺浪漫,原不过是,适合个体的生存方式而已。
此时此地,此身意。把遥不可及的远方诗意,变为触手可及的眼前适意。把苟且一地的沉重鸡毛,晾成振翅翩飞的轻柔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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