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宿务任教的这段时间里，我经历了很多以前未曾经历的事情，这其中，也包括了我的第一次超自然体验。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每当想起这件事时，我依然心有余悸。
二
我从小就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不仅时常幻想着能和辛巴达、尼尔斯、小锡兵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之旅，也经常为快乐王子、海的女儿和卖火柴的小女孩而潸然泪下。然而对我影响最深的却是格林童话。
格林兄弟笔下的童话世界，看似单纯而美好，内在却掩藏着深深的残酷，再加上以前故事书里的配图画风惊奇，我至今记忆犹新。在《牧鹅姑娘》里有这么一幕，讲得是公主有一匹会说话的马，叫法拉达。法拉达在公主被侍女陷害之后也惨遭杀害，他的头被挂在了黑暗的城墙之下。饶是如此，这颗马头却还能和公主对话。这一幕的配图就是一颗悬挂在阴影之下的马头，脖子上还滴滴淌血，他瞪着突起的眼珠，对公主说着什么。
我的这一段描述，并不是无关紧要的回忆，而是在那一天，我亲眼看到了这幅只出现在画里的场景……
三
彼时初到宿务，恰逢雨季，每天都是阴雨连绵，不见天日。
我们几个在家里适应了几天，就收到通知，要去学校培训一周。
第1天， 刚到学校，先熟悉了一下学校的内部构造。虽然这里号称宿务第二好的学校，但基础设施只能说差强人意吧。整栋楼一共四层，墙体很厚，地面是水泥浇筑的，没有地砖，就像中国三十多年前的老楼。而且这里窗户很小，又开的高，采光极差，就像监狱一样，一天到晚都要开着灯才能保证基本亮度。走廊两边是学生的储物柜，铁皮箱子上挂着一把把冰冷的锁。天花板上还悬挂着孩子们上学年做完的手工动物，各式各样，风一吹就前后左右飘荡起来。
因为是教师培训，学校为了省电就没有开走廊里的灯，加上外面阴云密布，整个楼道里都是阴森森的。挂着的动物旋转飘荡，相互碰撞发出声音，让这里的一切都更显诡异。
培训老师带我们熟悉了学校的构造之后，培训就正式开始。培训主要是让我们了解上课流程和注意事项，只可惜全程英语，我听的昏昏欲睡。再加上我是初来乍到，不习惯菲律宾的饮食，有些水土不服，肚子里咕噜噜叫个不停，难受的要命。我坚持着听了大半，实在腹痛难耐，就和培训老师示意我要去厕所，溜之大吉。
四
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我冲刺过去，也顾不上开灯，掀开马桶盖一泻千里。
身体的不适感渐渐减弱，我的注意力也重新恢复。
狭小昏暗的厕所里只有两个隔间，隔间正对面是洗手池，洗手池上是一面镜墙。我进来的急，没开灯也没关隔间门，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面的镜子。我先看着自己的脸，正是一番臭美，突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推了推眼镜，借着上方透进来的一点光亮，仔细瞅了瞅镜子里我背后的东西。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我立马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我背后的，是一个女人的头。
五
我的后背已然湿透，脖子上涔涔的渗出汗珠，凉飕飕的。
我嘴唇发白，但还是对自己说：冷静、冷静。我颤巍巍的擦了屁股，提起裤子，故作镇静地站起来，缓缓转过头去。
一头浓密的长发，湿哒哒地往下淌水，看不到脸。这尼玛真是撞鬼了呀。
我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说：“打扰了。”然后一个箭步冲出门去。
“砰”的一声，我和一个人装了个满怀，我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我缓了缓神一看，正是和我一起来任教的同伴，老胡。
我又惊又怕，舌头打结，颤巍巍地说：“别……别去厕所，厕所有不干净的东西。”
老胡一脸纳闷儿：“厕所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不正常吗？”说完推门走了进去。
我拉不住他，又想确认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就跟在老胡后面，再一次进了厕所。
六
老胡一进厕所，先开了灯。问我：“不干净东西在哪呢？”
我颤抖着指了指我刚待过的隔间，隔间门已经关上了，看不到里面。
老胡推门进去，我靠在厕所门口，只要情况稍有不对，我就随时准备逃跑。
“嚯！”老胡惊呼了一声，我吓得扭头就跑，却被人一把拉住。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扭头一看，是老胡拉住了我。
“你小子，有意思吗？”老胡一脸嗔怒，我俩小眼瞪小眼，我被瞪了个莫名其妙。
老胡一把把我拉进隔间，摁在马桶前，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干净的东西，你玩这么一出就是想让我看你的屎？”
我才反应过来，我刚刚跑的着急，忘了冲厕所。不过借着灯光，我也看清了那个“人头”。原来那根本不是人头，只是一个立起来的拖把。我刚刚没有开灯，看不真切，误以为是个人头。
我惊魂已定，长出一口气，顺手把厕所冲了，跟老胡解释一番。
老胡又气又笑，把我推了出来，关上隔间门嗯啊起来。
七
我回到班里，又听了一会培训，屁股还没坐热，肚子里又闹腾起来。我和培训老师说了一声，培训老师也有点不耐烦，跟我说：“Once solved, you come back.”让我一次解决。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又走了出去。
这次没有那么急，我走在昏暗的楼道里，突然又觉得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各式各样的动物模型，在阴影里显得那么扭曲可怖。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匆匆向厕所走去。
走廊尽头挂着的是一只长颈鹿的模型，不知道是哪一个心不灵手不巧的小朋友做的，四条腿长短都不一样，眼睛还画的巨大，窗外的微光打上去，像极了一个流着血的马头。
八
我不敢多看，急忙跑到厕所。让我纳闷的是，我并没有看到老胡出来，但厕所的灯却被关掉了。这厮意欲何为？难不成他就喜欢盲拉？真是特殊的癖好。
我轻轻喊了一声：“老胡？”
无人应答。
我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老胡？”
还是一片寂静。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喊：“老……”“胡”字还没说出口，只觉得背后有人，猛然转身，就看到老胡站在我的面前。
我看到是他，也就松了一口气。开口问道：“我没看到你出来啊，你怎么就跑我后面了？”
老胡一脸疑惑：“我刚来啊，什么时候出去过？”
九
如果刚进去的是老胡，那现在这个人是谁？
如果老胡刚来，那刚刚的那个人是谁？
我越想越诡异，一下子没了屎意，赶快从厕所出来。
里面的“老胡”开了灯，进了我去过的隔间，我已经走了出来，却听到他喊道：“嚯！你小子怎么拉完屎不冲？”
我听到这又一个激灵。
天哪，今天的事太诡异了，我不管了，我要回教室，哪怕拉裤子里我也不进这个厕所了。
我越想越怕，步伐也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接跑了起来。
可是这个走廊像跑不到尽头似的，越跑越长，我觉得快累死了，还是看不到教室。
我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前面出现了微弱的光亮，我冲了过去，累的弯腰喘气。
总算，能远离那个厕所了。
一抬头，一个悬挂着的长颈鹿，在微光下像淌着血的马头，正随风微微旋转晃动。
在我惊恐的眼神中，马头开口说话了。
“Once solved, you come back.”
十
妈妈，我要尿裤子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事。
我痴痴的看着那个马头，鲜血从上面一滴一滴流淌下来，他对着我似笑非笑，好像要开口说什么，却又忽而闭口沉默。此刻的我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站着，我告诉我的腿：动一动。然后我的腿就开始颤抖。
我又对我的腿说：让你走路，不是让你抖。然后我的腿只是抖的更厉害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我开始梳理自己的思路。
我是王进喜，我在宿务新加坡学校遇到了灵异事件，我应该跑。
可是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我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马头。
突然，我听到有人喊我。
“进喜……”
是老胡。
“进喜！”
声音变大了，确实是老胡在喊我。我一下子能动了，转过头，看到老胡站在教室门前。
“你站在那儿干嘛呢？快点回来，要回家了。”老胡接着说道。
我恢复了神智，甩了甩头，回答道：“噢，知道了，就来。”然后小跑过去。
我走到教室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的尽头。滴血的马头已经不见，窗外阴云散开，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照在一只可爱的长颈鹿上，金光灿灿，美好而温暖。
我转过身去，跟着老胡下了楼，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背后阳光照着长颈鹿，地上的阴影拉成一个长长的马头，对着我俩的背影，微微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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