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根据各乡派出所的摸底情况,大队都会组织一到两次下乡,为行动不便的老百姓上门办理身份证的为民服务活动。这项苦差事,每次都是大队长跟一名男干警去完成。
这次,由于大队刚获得“全国公安机关爱民模范集体”候选单位提名,局里需要搜集一些大队为民办实事的资料进行宣传,于是,这次下乡为民办证的任务,有局里的法医兼记者方哥全程陪同拍摄,大队长将出镜的机会留给了我跟小琴。
早上近十点钟,将来大队办理身份证业务的小高峰时段完成后,跟方哥联系好,准备出发。出发时,方哥建议戴警帽拍摄的效果会好一些,这时回家拿已来不及,于是,想到去警保室去借两顶警帽。
到警保室跟小霞借了警帽后,邀约她一同跟我们去乡下办证,给我们打打下手,小霞爽快的答应了。
为照顾女同志,大队长专门给我们安排了去离城不远的一个乡镇办证。今天一共办两个证,办证人住在同一乡镇不同的两个村子里。一位是82岁的瘫痪老人,一位是71岁的精神病老人。
我们出发了,加上半路上车的村辅警小向,一行五人踏上了进村的公路。
道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坐车的体验不是太好,但大家一路谈笑打趣,欣赏周围满山的绿意,跟天天坐在办公室相比,倒也是另一番趣味。
感觉不大一会儿,就到了第一位需办证人员的村子。
这个时候村子很安静,村民大都出门干活去了,偶尔遇到几位老人,搬着凳子坐在屋外面晒太阳。
小向在前面带路,边走边给我们讲述要办证的这个老人的情况。这位瘫痪老人有三个儿子,老人按月轮流在三个儿子家中养老。
走到一栋破旧的小木屋前,小向示意就是这家。推开紧闭的大门,堂屋空无一人。小向熟门熟路的走进堂屋靠右边的一间房,说老人就在这里。
进入后,发现一位老人正睡在靠窗边的床上,身体都藏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老人头发稀疏,比一个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脸上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肉,两个眼窝深陷,显得眼珠大大鼓鼓的。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就是骨头外贴了一层皮。
我对老人说:“老人家,我们给你办理身份证来了。”
老人没有说话,眼神很茫然。
环顾整间屋子,屋子很宽敞,但屋里几乎没什么物件。一张床靠窗摆放,床尾摆着一个破旧的木架,木架上码着一堆破旧的衣服。床头边摆着一个小板凳,凳子上放着两根香蕉,一个橘子,一杯水。紧挨着凳子的,是一个装着水的大黑塑料桶。房间一角的地上,还放有饮料、糖果之类的东西。
房间的光线很好,屋子里很整洁,没有什么异味,老人的床上也显得很干净,看来这家老人的孩子对老人的服侍还是上心的。
我拿出做照相背景的白布,走到床头,轻轻的抬起老人的头,将白布放在她的头下,再将白布摊开,整理整齐后,小琴用手机对老人进行俯视拍照。拍完一组后,检查照片都没有达到身份证制证要求,打算换个角度再拍一组。
从我们进门起,老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是因为多年缺少跟人交流的机会,已失去说话功能,还是她本来就不会说话。但她很配合我们,没有一丝抗拒的神情。
大概是听懂了我们说“能坐起来拍照就好了”的话,她挣扎着坐了起来。
老人能坐,太好了。由于老人坐在床中间,后面没有支撑,于是,我用双手托住老人的腋窝,试图把她往后挪,以便让她的背靠在床头上能舒服些。
当我的手摸到老人的身体时,我像触电般的收回了一下后,才又迟疑的用手继续扶着老人的身体。
老人瘦骨嶙峋,这是视觉上的感知。当我的手摸到老人的身体时,那种触觉所带来的冲击感,比视觉更让人震撼。
我摸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而只是一排排的骨头,如同摸到了一具骷髅。
猝不及防的触觉,犹如一个人在看不到只摸得到的情况下,摸到一样未知的活物,那种无法预知的不确定感,让人本能的一惊。
触感带给我的强烈震撼,让我对老人的境况感到痛心。我的眼眶湿润了,拼命忍住,才没有让眼泪夺眶而出。
那一刻,突然觉得没有生活质量的长寿,是对一个人莫大的惩罚,特别是对于生活在底层的贫苦百姓来说,更是如此。
老人不知瘫在床上多少年了,从她躺在床上的那一天起,每天生活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吃点东西维持生命,除了儿女照料她生活,跟她偶尔说几句话外,没有人跟她交流。除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她看不到任何别的,只能一天天的透过窗子感知着白天黑夜,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个人活成了如同一只阿猫阿狗的境地,这是一种怎样的凄凉……
老人的身体轻的几乎让我没用什么力气,就将老人挪到了床头。
将老人放稳后,我跟小霞一人扯一头白布,放在老人身后做背景,小琴在前面照相。
相片终于合格了,马上帮老人采集指纹。
将摄像头、指纹仪的线插入笔记本电脑后,将笔记本放在老人的身上,准备给老人采集指纹。
这时老人的身体开始轻微的摇摆,嘴里虽未发出声音,但眼里的表情可看出很难受。
“老人不能坐了,让她躺下录指纹。”
我边说边从老人身上拿起笔记本电脑,小霞跟小琴一人托一边老人的身体,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躺好。
等老人躺好,难受的表情消失后,我拿起指纹仪帮老人采集指纹。老人的指纹不是很清晰,再加上老人躺着不怎么好用力,采集指纹费了好大的劲。
指纹终于采集完了,制证完成。
将老人的手放进被子后,大家跟老人道别,准备离开。
我最后离开老人的房间,走之前我打开钱包,拿出100元钱放在老人的手里。
老人这时有反应了,眼睛含着泪,看着我摇摇头,手松开,不拿我的钱。我将钱放在她的枕下,对她说:“老人家,你保重,我们走了。”
看我迟迟没有出门又回头找我的小琴,看到了我的行为。出门后,她不解地问:“姐,你给她钱有啥用,她又用不了。”
是啊,钱对于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老人来说,根本亳无意义。在她的认知里,钱能用来干什么,可能她都不一定知道。
但在当时,除了用钱向老人传达我的善意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很欣慰老人能感受到我向她传达的那份善意。
我只希望我的这个行为,能让她在每天独自数着白天黑夜的日子里,因为收到来自一位陌生人的善意,而带给她一丝温暖的记忆。同时,也希望老人的孩子能拿着这钱,尽可能地给老人买些好吃的。
有很多事不在于做了是不是有意义,而在于做与不做,能不能让自己心安。
走在阳光灿烂的小路上,老人的影子还留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以致心情有些沉闷。
转头一想,老人办上了身份证,解决了老人的孩子帮她办理社会保障、医疗合作等业务的困扰,老人如果有什么事,能得到的国家救助,比在未办理身份证前要多的多,这也算是为老人尽了一点绵薄之力。
想到这里,心情这才觉得有一丝丝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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