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香

七月中旬的某天早晨，山三在老家的池塘边观鱼。这放鱼的主人是真正的“放野牛”式的养鱼，既不放饲料，又不放草，让它们吃空气，喝塘水。这塘堤上各种蒿子、青草、茅草间杂着，疯长，郁郁葱葱。

山三看那些青草青翠，娇嫩，心里痒痒的，情不自禁地扯了一大把青草。这时候，草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你心醉，让你忘情，不由自主地置于鼻子上嗅嗅，真香呀！

或许是久违，或许是童少年时期扯鱼草的经历起了催化作用，嗅着，陶醉于其中。这香不同于花露水，香皂，或是桃花、李花、桂花、栀子花的花香，而是独特的，从生命本源上散发出来的香。就像某个月光很好的中秋节，它洒下来的清辉也很香，沁人心脾，为什么香呢？或许是月亮上的桂树和嫦娥身上的味道借助这光散发出来的也未可知；又像小时候读书的启蒙阶段，那个女老师二十岁出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总是挂着好看的柔和的芙蓉花般的笑容，每当她来到你面前，捉住你的右手，一笔一划地教你写字的时候，她身上的香味就如同这青草香一样，淡淡的，幽幽的，却又似乎很浓郁，浓郁得让你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往她脸上，身上看。或许这书的启蒙，香的启蒙就从她开始吧？是的，一个好的老师，不只是姣好的面容，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还要有为人师表的决心，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袅袅清香，缭绕在学生心头几十年，给他以美的启蒙，美的熏陶，美的神往，让他几十年后也不曾忘却。

或曰：这有什么！其实不然。“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也值得商榷。人之初并无善恶之分，一张白纸，若描上好看的画图就好看，就是美的，善的；反之亦然，乱涂乱画，甚至画上豺狼虎豹，就是丑的，恶的；很幸运的是碰上了这么个好老师，她教书的水平姑且不论，给你以美的熏陶，弃恶扬善倒是真的。

很多很卑微的东西也有生命的独到之处。袁枚有一首小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你看，这青草是多么平凡，多么卑微呀！但它的清香独一无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勾勒出你记忆的轮廓，把你置身于这时光铸就的轮廓里，温馨的，美好的，遥远的童少年时光浮现出来……也如这蒲公英，很不起眼，却是很好吃的野菜，一味很好的中药，而且它的个性，繁殖的独特，引起了文人骚客的莫大兴趣。它结子后随风飘去，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开花结果，即便千里万里也不后悔，随遇而安，正如苏轼所说，“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一样。

一个人若是像青草一样的香，很不错了。近日，比较勤的翻贾平凹先生的《商州寻根》，只觉得他的散文特别美，像青草一样散发出独特的“香味”。比如说《月迹》，就写得如梦如痴，亦真亦幻，如诗如画。美得不得了，香得不得了。尤其最后那句“那月亮不是我们按在天空上的印章吗？”最让人心旌摇曳，脑洞大开。或许他的散文不能说是近当代的作家里写得最好的，但有自己的风格，辨识度一定是最高的。

读书，写作，做夜猫子，既辛苦，也乐在其中。因为自己确实没什么本事，就想：做这些事，就是想向青草靠拢，能够像青草一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就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