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小城，中度雾霾。无风。

北城派出所，值班室。

“大娘，您说您接女儿，她今年多大了？您怎么跑去幼儿园了？”刘晓娟倒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老人面前。

“我女儿穿着红色公主裙。我那天出差，一眼就相中了。穿在女儿身上，她笑得合不拢嘴，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圈。”老人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灵气，连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这谈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啊，刘晓娟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娘，您别着急，我们会帮您的。来，先喝点儿水。”

“我女儿懂事，学习很努力，每次考试都得奖状，”老人接过水杯，颤抖着双手，却没有喝的意思，“他爸不敢在家里抽烟，怵她，她小拳头一攥，那个威武劲儿啊，也没谁了……”

“大娘，您喝口水。”

“我得去买菜了，今天我女儿生日，她最爱吃我做的菜了，”老人放下水杯，站起身来，脸上现出焦灼的神色，“现在几点了？她5:30放学，也不知道他爸订蛋糕了不？”

“大娘，您千万别着急，还早着呢……”刘晓娟赶紧上前劝解。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冲了进来，抱住老人。

“妈！可找到您了，急死我了，都！”妇女声音嘶哑，面容悲戚，“跑哪儿去了，您！这整个下午。”

“我找女儿，她穿着公主裙，可好看了。一次，我出差……”老人嘴唇颤抖着，疑惑地看着妇女。

“妈，您别说了。您看看我，我是您的妞妞啊！”妇女松开老人，一把抹去眼泪，从嘴角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是妞妞？”

“对啊，我是，我是！”妇女一个劲地把头发往两边捋，笑容灿烂。

“妞妞长大了？”

“妞妞长大了，妞妞没有照顾好妈妈……走，妈妈，咱们回家！”像想起了什么，她回头，泪痕斑驳，“谢谢你，警察同志，照顾我妈这样健忘症的老人，不容易……”

“没事儿，大姐，照顾好阿姨，别让她一个人跑出来了，危险！”

妇女搀扶老人远去，斜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刘晓娟心绪久久不能平静。她第一次如此深刻意识到，老去，原来如此容易，如此可怕……

终于，她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娟儿，咋想起打电话了？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没事儿，就是特想听听你的声音。”

“傻姑娘，有事跟妈说！生病了？工作不顺心？还是又跟李梦凡闹别扭了？还是——”

“妈！你再咒我，我生气了！”

“真没事啊，那敢情好……”

挂了电话，刘晓娟立刻给老公发了个短信：李梦凡，我要回家，明天，不，下班！

起风了。

雾霾渐淡，夕阳无限好。

小城披着晚霞，像一个娇羞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