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玉皇庙看戏了,电话就无法接通了。
那是一条小河与另一条小河汇合处,四面都是山。
我小时候,跟着父亲,于农历三月十八在那里烧香、磕头、看戏。父亲小时候也是这样。
庙在一个山坡上,爬上山坡,有几孔坍塌的窑洞,从中间的一孔里穿过去,就进入了庙宇的院子。我不记得里面的神像,只记得父亲会挨个地点香,很虔诚的样子,我们负责磕头,也很认真。父亲给我们讲过他小时候这个庙宇的模样,但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
从坡上下来,好像有一条小路,路对面是戏台,戏台和路中间隔着一条河。河里还有水,有青蛙产的卵,阴涯底还有未消融的冰块。那时候,各种不便利,喝水就是问题。有人抱着暖瓶,有人带着军用水壶。阳春三月,春风吹来,感觉十分干渴。坐在那个山坡上看戏,一点也听不懂,就听到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和戏子偶尔展示的不同寻常的打斗,觉得十分了不起。偶尔遇到懂戏的老人家,他们便会讲戏。《打金枝》、《下河东》、《教子》、《算粮》、《樊梨花》、《芦花》……那时候觉得这么精彩的故事怎么让戏子演得看也看不懂了?只看戏便觉得十分无聊。多年后,读鲁迅先生的《社戏》,似乎找到了一点类似的感受,大约所有的儿童对看戏都是一样的吧。
戏场还可以买一些小东西,比如扯二尺头花,扎起来。我记得父亲给我们买过一种玩具“水鸡鸡”更像小鸟,瓷的,装水,用嘴吹,会有声音,缺水,又要从桥上过去,在慢慢下去河里,我总觉得太费周折,所以也不曾在那条小河里取水。
午饭,去刘家沟一个远了一点的堂姐家吃饭。那时候,看戏得人都是去亲戚家或者熟识的人家家里吃饭。那些年,那些人都十分好客。只要认识,就会热情地邀请。就像《桃花源记》里,“便邀还家,设酒杀鸡作食。”虽然不会杀鸡,但也会尽可能做一些好饭菜招待。也有人拿出“高粱白”招待,一醉方休。我见过几个喝醉酒的人,在戏场里丑态百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在石窑坪也有一个远了的堂姐,每次遇见,总是要叫父母“叔叔,婶子”邀请去吃饭。大约是有点远的缘故吧,我不曾记得去过。去别人家吃饭,也总会买上两把挂面或者一摞锄片饼子,锄片饼子,自然是因为饼子像锄头一般。乡下人总是用很具体形象的物体来命名。
午饭后,戏又开始唱,大家也没啥心思看戏,都在闲聊,戏子们咿咿呀呀唱一通。我们也会踏上回家的路,是十里上坡路。路很窄,好在土地还未耕种,我们有时候走在地里,地里还有上一年的庄稼茬,偶尔也能看到早早长出来的小蒜、苦菜和艾草。
当我们爬上那座山,就看到了我们村的庙。就好像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家。有人也会看了夜戏再回来,我好像只看过一次,回到村里时,整个村庄都在熟睡。静静地,包括狗猫牛羊都睡着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父亲说,他坐别人的车早早回来了。他说玉皇庙再也不是当年的破烂了,重新塑了神像,修了神路,九十九级台阶,他走了上去,点了香,还舍了布施。
母亲遇见了外公和二舅,所以和他们一起下午才回来。母亲说,他们一起吃了饭,是免费吃饭,玉皇大帝是神仙,不吃荤,所以是素菜。母亲也陪着九十多岁的外公走了神路,敬了神。
玉皇庙的神戏每年三月十八都会唱。因为我的父老乡亲们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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