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
当天夜晚—。
在新桥某个电车桥下的居酒屋中，半泽和田岛隔着粗陋的桌子与富冈相对而坐。
桌上摆放着烤鸡肝、鸡心以及鸡皮串。虽说鸡皮冷了就会很难吃，不过这家店的鸡皮却依旧美味。看来富冈所说的，这家店将签约农家的土鸡全部卖光的事儿是真的吧。
“那么，怎么样”
用一开始上的啤酒润了下喉咙后，半泽便心急地问道。
“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件事可有些奇妙啊，半泽”
将声音压低的富冈，其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那笔融资是十五年前，当时还在东京第一银行总店审查部的灰谷英介作成的禀议书，他的上司纪本签字同意，并最终得到了直线经理的批准从而被执行的融资。但是，对于这笔融资的检查记录仅有一次。融资被执行后的第二年，该行的融资检查介入了审查部，指摘了不动产担保设定遗漏。仅仅只有那一次”
“稍微等一下。那不是很奇怪吗”
坐在半泽旁边的田岛问道。“如果在检查中被指出问题的话，一般来说不应该立马就会设定担保吗。就算是忘记了，融资检查最少两年也会进行一次，所以在下次检查的时候应该也会被说是不动产担保设定遗漏吧”
“的确如此。从我调查的结果来看，就像你所说的，在最初检查的两年后和四年后，审查部每次都会迎来检查。但是，却没有关于那笔融资的担保未设定记录。不，原本就没有被列入检查对象”
意外的，事实。
“二十亿日元的个人融资没有成为检查对象？”
吃惊的田岛立马回问道。“这种事情，在旧S的话，是根本无法想像的”
“不只是旧S。不管哪家银行，都不会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富冈说的非常正确。
“也就是说，无视检查的指摘，没有任何对应吗”
半泽问道。
“就是那样。不过，之后的事情更让人匪夷所思”
富冈一口气将杯中的啤酒喝光之后，便将身子靠向了桌子。“在记录方面，有写过‘因担保设定完成，指摘事项解除’，这么一个与实际情况不符的报告。在金融厅检查中也是如此上报的，他们一口咬准担保的设定已经完成了”
“难道说—”
田岛目瞪口呆地抬起头来。“这不就是虚假报告吗”
“是呀。而且还被强行通过了”
富冈确认了一下半泽和田岛的反应。“怎么样，半泽。就算是你也吃了一惊吧”
“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无话可说”
面对半泽的反应，富冈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并将脸侧了过去叼起了香烟。上方电车压过铁轨的声音开始回响了起来，没过多久，随着声音的消失，店内的喧嚣再次复燃。将眼睛眯成缝的富冈，舒畅地吐了口烟。
“朋友和合并对象，还是要看准以后再选择啊，半泽”
过了一会儿富冈这般说道。不过与他略带玩笑的口气相反，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异常严肃。“在合并前的旧T内部，有着许多不能对外公开的融资，可以说是多如牛毛。向黑社会的融资，还有与欺诈、渎职相关的融资，甚至还有这种与政治家勾结，实际情况不明的人情融资—。不管哪一笔，都是那些想要多赚些外快的无耻之徒在那里随意改变规则，甚至将自己的本性彻底扭曲之后所堆积而成的黑融资。其中的几笔，就像这笔融资一样已经清偿了吧。不过，应该还有至今没有被清偿，依然飘在外面的融资。或者，对外有个正规的名目，融资依然继续的情况”
当然，其中肯定还有许多，在法律上存在问题，被发现了的话必定会受到社会非难的融资。
“果然这也是其中之一，吗”半泽说道。
“现在就这么断定的话还为时过早”
富冈慎重地说道。“但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找不到信用档案也就解释的通了”
“被保管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之类的”半泽接着话问道。
“估计就是这样吧。如果没有登录责任人的话，就算知道融资的存在也没有查找的头绪”
“随后，只要等着哪一天，这件事情被彻底忘记就行了吗”
这次是田岛出声问道，而富冈则是依旧保持着严肃的眼神，将端来的冰镇日本酒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着半泽和田岛说的，不如说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就算已经被回收，在表面上掩饰的很好，但是融资的资金已经被使用过了的事实还存在着。而且，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暴露在大众眼前。这笔融资也是这样”
富冈坚定地断言道。“不仅如此，虽然问题融资这几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很简单，但是并不是什么都不用做钱自己就会被借出去。执行融资的说到底还是人，是银行员。从这个角度来看，腐败的不是钱，而是将钱借出去的银行员才是罪魁祸首。那些腐败的家伙现在已经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人物，如果还想着继续在这个组织内任意妄为的话，我可看不下去”
“你说的很对”
田岛说道。“就算是在合并之后，依然想着要隐藏旧银行的污点，这绝对是错误的”
“问题融资，对于银行来说就是把双刃剑。被曝光的话，会给银行的招牌带来伤痕，甚至有肯能会让银行的信誉坠入谷底”
富冈说道。“不过，也不是隐藏到最后就好了的事情。隐瞒只会催生下一个隐瞒。而且，隐瞒只是表现出来结果，原因还是组织的本质。银行的信誉，必须站在战胜这些之后的地方”
“阿富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半泽边听着富冈满腔热血的话语，边感慨地说道。“让我想起了近十五年前，还是阿富弟子时期的事情”
“和你一起干活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富冈忽然间回想起了曾经的往事，并说道。“这家伙真的是桀骜不驯。不管是不是上司，如果是道理上说不通的事情，他绝对会驳倒对方。我那时还暗自窃喜道，一个不得了的家伙来到了银行啦”
“对了，阿富，你以前和中野渡行长一起工作过吧”
突然间想起了这件事，半泽问道。中野渡曾经在营业本部大展拳脚的时候，富冈应该就在他的手底下工作。
“老话了。现在中野渡已经是行长了，而我才是一介部长代理而已”
半泽看了一眼富冈的表情，就在这时突然回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传闻。“这只是我的猜测，难道说，阿富之所以待在检查部，是中野渡行长的意思吗？”
听见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田岛瞪圆了眼睛。半泽继续道。“以前有传闻，有一个人接受了行长的特命，专门寻找旧T的问题融资。难道说，那个人就是阿富你？”
有一半是在开完笑。
“喂喂，我看上去像是那种厉害的人吗”
富冈说完就摆出了一幅可怖的表情“像这种传闻，就是所谓的银行都市传说”
“抱歉，说了些多余的”
半泽不再多问，“真是谢谢了”，道谢之后便再次低头示意。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半泽”
富冈问道。“就这样算了吗？”
“不”
在满是香烟的店内，半泽抬起头来。“我会一查到底。而且，还有一个警察那里没有而银行里却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富冈问道。
“时效”
半泽答道。“就算是十五年前的融资，而且已经被回收了，但是对于银行员来说是没有时效的。好坏要彻底划清，这是银行家的准则。这句话不是当时阿富你和我说的吗”
“我有说过吗”
装糊涂的富冈，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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