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在朋友圈炫晚霞美图,晒馋人地锅的时候,我在欣赏一场漫长的雨的交响曲——哗哗哗的强音震撼,呜呼呜呼的悦耳轰鸣,嘀嗒嘀嗒的浪漫抒情,淅淅沥沥的梦幻私语……
谁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不是一种惬意的度假方式?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哦。没成想,新买的拉杆旅行箱第一次旅程的目的地居然是医院。唉,人这种东西,牙缝里夹片菜叶都不舒服,掉了一颗牙齿,也百般不便,身上哪样东西都不能少,多了也麻烦,随便哪里多长块肉试试看?千方百计你也得给它切了不可。我能说自己带着拉杆旅行箱是来医院切肉的么?
“73床,护士站等着。”三十岁左右的李大夫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患者信息对我说。李大夫是个相貌清秀的眼镜男,妇科医生办公室里大部分是男大夫,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被晾在一边的我无所适从地走出医生办公室。来到护士站,护士有的在给病人抽血,有的在电脑前整理住院信息,几个胖胖的大妈穿着和护士的白大褂不同的深蓝色工作服,慢条斯理地叠着一次性床罩。护士站的工作台外面原本是家属休息区,现在却满满摆着几排简易加床,每张床上都或坐或躺着两三个人——病人和陪护他们的家属。眼前的景象令人感觉颇为怪异:一伙伙面目憔悴、眼神麻木的闲人,百无聊赖地躺着、斜靠着,或垂头呆坐,或拖步挪行,而穿白制服的女人们却在他们中间对一切视而不见般地来去匆匆,穿梭不停。拿黑白默片的效果脑补一下此情此景,会不会汗毛竖立?
病室杂记(一)绝望地等待着,无人理睬,鼓起勇气,陪着小心探询一下吧?“我的床位……”,差不多每次都会碰一鼻子灰,好容易得到一句答复,也是“等护士长安排”。这样的时间空白让我不得不想象即将来临的手术。上手术台这种事,乐观地说,多数人是上的去下得来,上的去下不来的毕竟是少数;往坏里说,就是拿着钞票当名片拜见阎罗王啊。阎王这家伙还是比较廉洁秉公的,不会因谁送的钱多就接见,钱少就不见。总之,他待见你,你就得自认倒了血霉;这世上,唯有招阎王嫌弃意味着好运气。怎么老觉着术前签字像是在签署死亡契约呢?大夫把那同意手术的单子递到你手上,摆明了意思就是:我尽力而为,你生死由命。不是么?
忽然,一大群白衣男女簇拥着一个身材娇小苗条、周身弥漫着强大知性气场的女大夫,从一个病房涌出来,又鱼贯进入下一个病房。这是主任查房,有人在旁边说。眼前这阵容简直就是浩浩荡荡啊,用众星捧月来形容也毫不夸张。紧跟在主任身边的大概是主治医师和护士长,第二梯队像是普通临床医师,外围占多数的年轻小伙子和女孩们,应该是实习生了。每当主任停下脚步说话或者抬手指向某个地方,立刻就有人匆忙去执行吩咐;要么就是一个貌似资深大夫的人出来做讲解状,而其他人皆毕恭毕敬、洗耳恭听。这就是权威的魔力吧?
上午在等待中耗过去。亲眼目睹医生护士一个个像陀螺似的忙碌情景,由等待而积累的怨气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下午四点过后,终于再次见到我的主治大夫。这位清秀帅气的年轻医生,脸上写满了倦意,听护士说他刚从手术台下来,自然流露的温和中有压抑不住的呵欠频频来袭。他不与病人对视,以免藏不住那丝掩得很深的厌烦。为避免成为大夫眼里的事儿妈,我只回答对方的提问。记录完毕,他不易觉察地嘘出一口气,说道:我这儿的事就这么多了,你等着明天一早查血吧。这是逐客令,我知趣地起身,道谢,离开医生办公室。
透过病房的西窗,远眺可观赏到难得一见的雨后云霞,霁后彩虹。那个此刻依然在埋头整理手术记录和明日治疗方案的大夫是看不到这些的,那些正在交接班的和正在给病人换水的护士们也看不到这些。有些人的生命注定是要以消耗自己服务他人为目的的,这是一种宿命。曾经为我治疗过的吕净上大夫似乎就逃离了,逃离了职业强加于他的宿命。也许此刻,幸运大逃亡了的吕医生正在某片昊天斜阳下,抽着烟,躺在摇椅上,欣赏天边的火烧云呢!
昨天还在夕阳下、清澈滑爽的河水里逍遥游弋、健康快乐的我,今天却和一群被毒素残害了肌体的阴郁怪癖的病人呆在一起,同样是一种宿命。没有完美的人生,如同所有的生命美好背后都背负或者隐藏着伤痛。带着这份清醒和释然,我在夜幕下安然地闭上眼睛,今夜,一定会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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