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烫过三次头发,分别是在三个不同年龄段,又分别是因着三种不同的原因,生发了三种不同的心里反应。现在忆起,颇觉有趣。
1
第一次烫发,大约在七八岁,我应该还没有上学,因为要带最小的妹妹。记得那时是和母亲一道走了几里路,去乡政府旁的理发店里烫的。母亲烫发完全是出于爱美之心。我烫发则是被动的,因为头上有满头虱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里烫发的人极少极少。但农村的孩子都爱生虱子。我也不知道我头上的虱子是怎么来的,只记得母亲为此施过许多办法,光头就给剃过多次。可是头发一旦长出,虱子还是喜欢光顾。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有人告诉她,用敌敌畏(一种农药)或者烫发可消灭虱子。母亲怕药死我,选择了后者。
我那时哪里晓得烫发是怎么回事,能与母亲一同出远门就高兴得又蹦又跳,想象着还会因此看到好玩和吃到好吃的东西。结果失望得很,大半天都被困在那理发店里,母亲哪里都不让去,中午连个烧饼都没舍得买。
等到我和母亲顶着满头的大“波浪”回到村里的时候,已近下下午,我又饿又乏,浑身发软无力。而村人们则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俩,问我妈的都是同一种话语:这么小的丫头也给烫发了?太老气了!
我于是猜到了,我满头的卷发一定比光头还难看!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敢去远处玩,只与弟妹们在屋子的周围玩玩。但是父母出门后,弟弟也去上学了,我看家带着尚在牙牙学语的妹妹实在没劲,便背起妹妹关好门去村里的小学看弟弟上学。
谁曾想,适逢学校下课,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生们见了我就跟见了怪物一样,竟然齐声对我大叫――“球丝狗”、“外国人”。喊成一片声浪。没有办法,我又背着妹妹落荒而逃。
直至后来头发长长了,也不那么卷了,母亲给我扎上小辫子后,我才敢在村里村外地来去玩耍。当然,虱子们也没有被消灭,依然在我发间玩耍。
2
第二次烫发是在我结婚的前一日。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为了那次烫发,我和母亲僵了几天。母亲为了能把我风光地嫁出去,非逼着我去烫,她说那样洋气。可我有我的审美观――球发哪有直发美?加上小时候被人取笑的阴影,这分明是把我往丑里撵嘛。便不愿再去烫。可她根本不懂得尊重我的选择,霸道得很,不去也得去,不然,无法让你安宁。
我扳不过一辈子追求洋气、热衷烫发的母亲。
那时乡里的理发店还是很少,但烫发却是见怪不怪了。我依旧是去了那家理发店,只不过不再是步行,而是骑了辆自行车。由于乡政府地迁址,那条街和那家店便显得有些落寞荒凉。店家在得知我是为做新娘而来烫头时,很是认真对待,给我烫了当时颇流行的麻丝发型。
临末,理发师傅向我推销了一瓶摩丝水,说抹在头发上发型不易变。我好像接收了,烫都烫了,人家咋说就咋好吧。但我实在不敢看镜中的自己,我的一头柔顺的头发哟,生生变了个模样,根根曲折球扎,麻密蓬松得有如巴斗大,如果不看脸,真似外国人了。
我想不起我是怎么骑回家的。新娘也做得不开心,一直是低着头,想象着自己的奇丑无比……唉,丑媳妇怕见的何止是公婆?!上了摩丝的头发更是硬邦邦的,梳也梳不通,用手一摸,仿佛不是自己的,好似一个假发套子罩在头上,特别不舒服。这着不舒服感,后来延续了十几天,才慢慢适应。
3
随着日子的推进,年龄的增长,人间百味尝尽的同时,我的认知也发生了变化。应该说,少儿是不适宜烫发的,这点母亲不懂,我亦无知。但长大成人后的我,缺少的不只是对美的认识和掌控,缺的还有对自身的自信。我发现,即便烫发不漂亮的人,她周身散发的活力和由内而外流露的自信亦会给人以美感。
几年前的某一天,我回老家出人情,偶遇儿时的玩伴,记得少时的她最是看不起我烫发,曾人前人后叫我“球丝狗”、“外国人”叫得挺凶的一个。没想到中年后的她站在我面前竟然也是“球丝狗”的形象!我俩相拥而笑,亲热有加,我没觉得她烫发难看,相反,倒是觉得她那半干半湿的“Z”字型曲发堆在头上很美很美。
我不知道我何时有了这种悄然变化,反正她给我的就是那种“闲庭信步看云卷云舒”的优雅从容之美。人都是爱美的,我也不例外。当下便决定再次尝试。这种尝试不只是对烫发的包容、接受和欣赏,更有的是“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的执拗况味。
于是,就有了第三次烫发的经历。这时的理发店大都已改成美发店,大街上随处可见,随处可抓。烫发美发也是司空见惯,人们随心所欲。
我挑选了一家,推门进去……不但烫了,而且染了色。美发师的手艺也好,给我整了个蘑菇样的发式。
我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前看后看,左看右看,轻发一声感慨――哦,原来我也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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