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黄桷兰

不知是谁种下的这一棵，已经有三层楼高了。我第一次发现它，是调到学校工作一个月后。

校园里有两栋楼，幼儿园、一、二年级是小楼，三到六年级是大楼，两栋楼之间每一层都有走廊相连。我在一年级。那天放学了，作业仍没批完，就独自留了下来。等出来时，小楼的门已被后勤师傅关了，于是穿过连接走廊从大楼出去。

刚到门厅，清甜的花香就随着呼吸透进了肺里，满脑子的疲惫都被香气占领，这对于慢性鼻炎的我来说，确实难得。这花香太熟悉了，在乡里上班，每周会经过一户人家，他家门前就种了一棵这种树。于是，每次经过时，都会走得慢些。

轻缓的脚步引着我来到了这棵树下，在城里，黄桷兰也一点没变，不像有的树，一到城里就趾高气扬，也不像有的树，一到城里就蔫头耷脑。她仍然适合用亭亭玉立来形容，树干笔直，泛着银灰色的光，枝干柔软，像少女的手臂，羞于伸展为托天状，只柔柔地捂着嘴痴笑，叶总是绿得浅嫩、柔和，最大的一片您也不忍心摘下来，似乎会碰疼它。

一年的四季，除了冬季外，树都会带些轻轻浅浅的香气。她的枝叶在高处，不好摘，花就白得脱俗了一点，寻着香气，您会在叶子间找到几许素白的花瓣，看不真切，总遮遮掩掩的。但春末夏初与夏末秋初，满树白花扬起了脸，就再也掩不住了，整个校园都会浸在清甜的味道里。

虽有花气，却并不袭人，连摘下来捧在手心里可劲地闻，也是淡淡的、清甜的。所以每年夏天，会有大娘摘下花骨朵，三个、四个用别针穿好，放在旧竹篮，挽进城里，也不吆喝，只寻一处门檐，放妥竹篮，沿阶坐下。不一会儿，漂亮的姑娘、扭着腰的阿姨、甚至正和女朋友聊着微信的小伙子，都会寻着花香围拢来，于是，这经过雨露滋养的花儿就散进城里的四面八方了。

重庆的黄桷树也多，根系发达，枝繁叶茂，足以撑起一方水土。所以，黄桷兰是和黄桷树刚好相配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旁站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就是一个圆了。

校园的这棵黄桷兰的旁边就站了一棵黄桷树，他的枝丫尽量地伸展来，就快要碰到黄桷兰的叶子了。黄桷兰比他还高一个头呢，也不说话，只柔柔地用指尖捂着嘴，眉眼看向别处，偷笑着。

今年的春天又来了，春分这天，一个年轻老师来到教学楼前，奇怪着是这么香的味道从哪里来。我指着黄桷兰让他找到了一个花骨朵，说，再过半个月，整个校园都是香的，这香气会持续到放假。他重复了一遍名词：“黄桷兰，以前从没听说过。”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

春分第二天，我又忍不住偷看了一眼黄桷兰，真是个好女子！

春分第三天，周六，放假。

春分第四天，周日，加班。

一来到校园，就感到大教学楼敞亮了很多，三棵造型颇独特的小叶榕在花台里静默着，中间的那棵就是黄桷兰站过的地方。我静静地站在那里，奇怪的是，肺叶里、脑子里，仍弥漫着清清甜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