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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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我已无法出声,命运的吻很痛,而你们的温暖给了我继续歌唱的力量。
朱朱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想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突然感觉一股暖流穿过喉咙,他努力吞咽,便已耗尽了全部的气力,疲惫的他又睡着了。一天、两天、第三天,他感觉力量在逐渐恢复,眼前的漆黑突然被一道光撕裂开来。
大脑从沉睡中醒来,一睁眼周围是一群穿着绿色衣服带着口罩的人,正围在朱朱的床边,耳朵听见的是医疗仪器的嘀嗒声,接着是一台台陌生的机器,感觉就像电影里抢救病人的场面。我原来在做梦啊!这是朱朱的第一反应。他想站起来,可感觉手脚像灌了铅一样十分沉重,脑海里只记得前一秒在家里的书桌上学习,手中拿的书还历历在目,只是书中的内容已然忘得干干净净,然后朱朱干脆又闭上眼,希望赶紧醒来。闭目的时候听到护士们谈论到“新冠肺炎”,他不自主的出声问道:什么是新冠肺炎?护士们顿时笑做一团。这是朱朱第一次开始有记忆,此时六月早已过半。后来医生告诉朱朱,他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选择性的忘记了这段记忆。朱朱想了想,真好,我可以忘记这段苦难。
护士们告诉朱朱北京也有新冠肺炎了,可是朱朱睡得太过于沉迷,并不知道新冠肺炎是什么。但他已恢复神智,感觉自己不知道新冠肺炎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干脆假装知道新冠肺炎是什么,没继续问下去。他开始观察起周围的仪器来,乱糟糟的机器声响,身上的腕带与仪器都让他觉得很烦躁,努力挣脱却又不得。他突然想到,会不会爸妈把自己卖了?不会的,自己是家里的独子,怎么会被卖掉呢,朱朱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一夜的荒诞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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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第一天晚上,朱朱一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他的手脚也并不灵活,只能仰着脖子四处乱看,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甚至连他们是医生护士都没想到。朱朱透过隔壁的磨砂玻璃看着里面的灯光昏暗,人影闪动,开始了他似梦非梦的幻想。
他仿佛透过玻璃看到了不远处房间的场景,房间里放了一地的布偶,破旧的地板,昏黄的灯光,尤其是看到一个被包成木乃伊般的病人,医生似乎正在切他的手制作人偶,还会有人推开门,来购买想要的人偶。朱朱感觉自己真的被卖到了实验室里,他想跑,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不自主的紧紧拽了拽被子,生怕被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便会被推走做成人偶。
朱朱看着窗外,暗想漆黑的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天亮,他真的太渴望光明了。他又转头望向门外。看到一只大熊的身影,拿着巨大的勺子似乎在熬制着什么。他突然想到大熊可能在熬粥,自己晚上喝的粥似乎就是大熊熬得。一会看到一只穿着斗篷的乌鸦来大熊的店前买粥,看到大熊给乌鸦成了一大碗的粥,朱朱咽了咽口水,还是不敢出声,他就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制作人偶的怪医生,熬粥的大熊,等到屋里有了光线,大熊收了摊子,朱朱暗暗松了口气,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有一个护士突然把朱朱叫醒,看着拿着针管的护士,朱朱颤声问她要干嘛,“抽血”。护士话并不多,朱朱很害怕却又无法动弹,只得任她施为,闭着眼,仿佛感觉生命在流逝。其实朱朱真的很怕打针。大二在学校的时候和朋友去献血,想着为别人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可当朱朱看到针头插进皮肤的那一瞬间,瞬间眼前一黑,晕倒在了献血车上,后来医生知道了告诉朱朱你以后不要再来献血了。
后来一个穿着白色医生服的中年大叔走了进来,他笑着看着朱朱,朱朱心里想:他看我干嘛,眼神仍保持着和他对视,心想着气势不能输。
后来朱朱知道了那是他的主治医师,救他性命的那个人。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医生开口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朱朱说:“我认识你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爸爸妈妈呢?”朱朱强忍着眼泪问道,医生慢慢的道出原委,告诉他得了爆发性心肌炎,朱朱知道自己没被抛弃后,慢慢放下心来。
中午刚刚睡醒的朱朱,突然发现一大群穿的花花绿绿白白的人冲进了他的病房。朱朱问:“你们要干嘛”,领头的是昨天的和蔼大叔高主任,他微微一笑道:“给你换病房”。“换病房干嘛这么多人?”这时候已经没人回答朱朱的问题。一个满脸和蔼可亲的医生大哥说:“我给你针灸一下来”。朱朱顿时慌了,平常打针都要死要活的他连忙拒绝,可是没有人给他拒绝的机会。朱朱的呐喊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行了吗,别扎了,我害怕......”,“痛吗”“不痛,我就是害怕”朱朱大言不惭的喊叫着。他也不知道喊了多久,就记得最后自己的嗓子喊得有点哑。
男护士也可以是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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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朱被折腾的三魂没了七魄。这时候有一个陌生的护士杜沂峰出现了。朱朱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充满阳光的微笑,暖暖的。朱朱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会送给朱朱一个暖暖的笑。“看你今天状态又好了,肯定很快就出院了。”朱朱听到这永远都是最开心的,因为别的人之后告诉他看情况,从来都是不好不坏的话,朱朱每次问沂峰哥借电话的时候,总是毫不犹豫的借给朱朱,不像别的护士推脱搪塞,导致朱朱问每个人借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的。
下午,沂峰哥用手术剪给朱朱剪了头发,仅仅是剪头发便耗尽了朱朱所有的力气,他闭上眼,就听着他们夸赞沂峰哥剪得好看,其实朱朱心里在偷偷笑,肯定剪得跟狗爬一样。一个护士妹妹给他刮胡子,刀片刮得生疼,而且就在刮胡子的同时,护士妹妹竟然将刀片刮向朱朱的脸上,“刮胡子就刮胡子呗,怎么突然就不正经的刮脸了!知不知道刮了脸会长络腮胡的!!朱朱只是在心里暗暗诽谤,可他真的太累了,连出声阻止都没有,也没有睁开眼看看那个给他刮脸的人。小小的朱朱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后,便被推入了另外一个房间。
假扮小丑的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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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朱静静的躺在床上,即使他无法接受,也只能躺在床上,他连直起腰来的力量也没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机器,陌生的人儿让朱朱无所适从。这时候那个冒充“小丑”的大山哥出现了,是他让朱朱在ICU的生活没有了那么多的孤寂吧。
朱朱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耳朵里全是仪器的滴滴答答,“真是聒噪啊”朱朱暗暗的想着。这时候突然一个黝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朱朱眼前,“好大的一只黑熊”这是朱朱的第一印象。他就静静的看着朱朱,不发一言。“又来对视”朱朱闲的难受,又跟他对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他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认识我吗”“我认识你吗”,人生就是复读机吗?可能在医院的时候朱朱真的是一个复读机。他的眼睛好像真的会笑,每次笑起来都眯成了一条月亮。大山告诉朱朱他只昏迷了四天,醒来后做的事总结起来就是:骂人,踹人,向别人吐唾沫。朱朱仿佛听到天方夜谭。想起自己这22年来一直是彬彬有礼的,和别人吵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朱朱告诉他“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大山又说道:“我被你气的,告诉你在骂人就给你打针,你就不吱声了,然后我指着你腿上的管子说有种你就拔了,你伸手就去拔,吓得我赶紧把你绑在了床上”。听到这。朱朱真的相信了,果然是自己勇敢的做事风格。随后朱朱很认真的道了歉,并约好回头请他吃饭。大山还是乐呵呵的说:“没事,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能康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每次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朱朱也会感觉高兴。朱朱一开始以为他叫做熊大山,看着他魁梧有点儿黝黑的样子,朱朱当时深感人如其名,到出院之后才知道他原来叫做薛俊山,幸好在医院里都喊得哥。常说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大山似哥乎有种魔力,他能察觉到病人的不开心,并瞬间让他变得开心起来。朱朱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并不能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经常想着这就是一场梦,醒过来自己就会回到家中。他就这样强迫自己睡着,又在极短的时间醒来,一遍又一遍,可自己依旧瘫在病床上,他想哭,可是朱朱太渴了,渴的没有眼泪流出来。大山总会在朱朱最难过的时候出现。“你叫什么,哪个学校的,学的什么专业,有没有女朋友,前女友叫啥”。这个问题他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有时候朱朱不想理任何人的时候就一言不发。他干脆直接要掀开朱朱的床单,告诉朱朱“你是不是处男,我会看”,朱朱只能无奈的抓紧自己的床单。还有他贱贱的笑容,让朱朱在他面前毫无高冷可言。
后来我告诉大山哥你可真猥琐,他说你只是闷骚而不自知而已。
住在ICU的朱朱,内心是很慌乱的,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他其实很感谢大山哥,总在他陷入悲伤时出现,犹如陷入深山的懒羊羊,笨笨的无能无力,却有一只不吃肉的大黑熊,陪着他披荆斩棘,走出森林。
温柔的风儿
回家后朱朱问起大山哥认识喂饭的那个护士妹妹吗?大山哥说:“管你吃饭的好几个,你到底说的哪一个呢?”嗯,朱朱想了想,那个黑黑的小护士”。“明白了”大山哥随即把她的微信发给了我。
她又向朱朱公布了更多他在ICU的糗事,朱朱有些后悔加她微信,应该把感谢放在心里的。
打完针朱朱又闭上眼睡着了,一夜未眠,他感觉很累很累。可一会儿又被一个护士叫醒,朱朱看着她黑黑的脸庞,她脸颊带笑的告诉朱朱吃饭了。朱朱挣扎着要坐起来,护士妹妹赶忙告诉她不用起来,原来病床有按键,可以起来。扎针的手在右手,很巧,朱朱是左撇子。护士姐姐似乎要喂他,他举起手说不用。朱朱的体力极差,每次吃了一半就感觉很累了,便不耐烦的说不吃了,然后就要躺下。护士妹妹就会赖着不走说再吃一个,每次送来饭的时候他都会说道:“好丰盛,羡慕你”之类的话。可能是为了逗朱朱开心吧,不过朱朱当时真的很开心,莫名的高兴着。本来吃不太多,但依旧每天都会期待着吃饭,后来知道了这个送饭的小护士叫做燕修宜,很好听的名字,很温柔的一个人。知道她竟然比自己还小两岁,看来以后不能喊姐了,要喊护士妹妹,朱朱想到。
偶尔朱朱会问她一些失忆之前的事情。“我刚醒过来的时候都干嘛了?”护士妹妹想了想说道:“骂人,踹人,还朝别人吐唾沫”“……”“我都骂啥啊”“你骂的方言我听不懂”“……”总结了一下,朱朱发现自己失忆之前就是一个大坏蛋。每天都要折磨照顾自己的每个人。护士妹妹安慰朱朱:“其实你还是很听话的,能商量,每次喂你饭时你会说‘快解开,给我解开,我要出去’,然后我告诉你吃完了就解开你,你就老老实实的吃饭了。”“然后呢?”“然后你还是很好骗的,每次都能成功。”“……”。
心如花木,向往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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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尚哥是朱朱认识的第三个护士,他们俩聊过很多,惭愧的是朱朱一开始连他叫啥都忘了。在医院里朱朱很努力的记住一些人的名字,可最后不是忘记了就是记错了。
记得那一天朱朱断断续续的睡了一整天,白天又打了好多针,对于他这种怵针的人真的很影响心情,当时心情也很低落,总感觉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要打的针无穷无尽。那晚顾尚哥似乎也看出了朱朱的消极情绪,陪他聊了很久,从上学到他的家庭。男护士都特别喜欢问朱朱有没有女朋友,我告诉他们没有时他们总会露出鄙夷的笑容。他们这群连孩子都有了的老男人,肯定不懂得年轻单身的快乐。
顾尚哥给朱朱说了很多自己的家庭日常琐事,听着顾尚哥的烦恼朱朱似乎也能了那么烦恼,住了这么多天院的朱朱似乎第一下听到这人间烟火气,陪着顾尚哥说着笑着。聊着聊着就到了晚上一点,朱朱借机问他要水喝不过没得逞。后来来了一群护士打断了两人的聊天,一番攀谈后他们把正睡着的五床病人推走了,换了一个重症病人回来。朱朱有点生气,不知他是因为没人陪他聊天而生气,还是其他护士突然推来重病患者让顾尚哥忙了一晚上而生气。顾尚哥对朱朱说你睡觉吧,还只留了一个灯开着。其实朱朱很感动,别的护士顶多关一个灯,而顾尚哥只给自己留了一个灯照明,。朱朱怕顾尚哥看不清说你再开一个吧,顾尚哥说没事,你睡觉吧。便跑到五床旁边,给他打针换药,清理创口,朱朱在那看了不知多久,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只记得睡醒之后顾尚哥仍然坐在五床病人的床边。
后来高主任觉得朱朱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叫顾尚给他把尿管拆了,结果当天朱朱竟然尿床了。当时朱朱刚刚睡醒,他也拿不到床下为他准备的夜壶。当时朱朱就慌乱,感觉很丢人,他只有一卷卫生纸,即使无济于事他也拼命的擦着。这是顾尚哥来了,看着一地的狼藉问他咋回事,朱朱略带哭腔的给他说自己尿床了,大便刚处理好。顾尚哥说“你咋不等我来?”朱朱说:“床都湿了怎么躺”。朱朱以为顾尚哥会骂他,没想到顾尚直接去给他找被子,床单去了,然后给他换上,一边安慰他:“你不要难过,你这是很正常的情况。”那个时候朱朱真的既想哭,又感动,想哭的是没想到他这个年纪竟然能大小便失禁,感动的是顾尚哥对自己那么好,也没有骂他。
他好像从来都不会批评朱朱,朱朱问他要水他也不敷衍,会给一遍遍给他解释为什么不能喝水。心如花木,向阳而生,以前很喜欢这句话,今天在医院里遇见了这样的人,朱朱觉得自己很幸运。第二天朱朱让包哥给他插上尿管,他不想再尿床了。第三天高主任看到了让护我拔了,朱朱真的想哭,插尿管还是挺疼的,不过最后在高主任的“逼迫”下还是又学会了如何撒尿。说起顾尚哥的名字,以前在医院觉得他白白胖胖的,朱朱当时记忆错乱的认为他姓包,后来朱朱问俊山哥认不认识包护士,他说没有姓包的护士,后来他给了朱朱一张照片,朱朱才看到白白胖胖的“包哥”,“包哥”这个称号可能起源于朱朱每天早上吃的白白的包子。
忘记了最不该忘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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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朱住院的日子里,一直有一个让她咬牙切齿的护士。朱朱对她的记忆只有一次次被欺负的片段。可后来渐渐知道了更多事情,满腔讨厌却又转变成愧疚,庆幸的是朱朱还有补偿的余地,最终和邹丽姐成为了好朋友。
进入新房间之后,朱朱开始了他的无赖生活:要水。朱朱真的感觉太渴了,他的嘴巴永远都是干裂的,想用口水润湿嘴唇都做不到。朱朱问每一个路过或者换药的医生护士要水喝,只要有人经过门口,就会听到“哥哥姐姐,给我点水喝吧”的哀求。朱朱为了喝水已经不要面子了。朱朱经常偷偷摘下来氧气和血压带,他感觉带着氧气太渴了,每次别的护士哥哥姐姐看到朱朱摘下来都会劝朱朱戴上,朱朱这时会耍无赖要水喝,往往都能得逞,获得六十毫升的水。其实朱朱认识了每一个能给他水的人。尤其是沂峰哥,每次要都能成功,导致朱朱每天都翘首以盼。
但也有例外,那个例外就是邹丽姐。似乎邹丽姐永远都是板着个脸。“我想喝水”“不行”“姐我好渴”“渴就睡觉”“渴的我睡不着”“睡不着也不能喝”。朱朱在这纠缠着,邹丽姐就一句又一句的回应着,总之说破大天朱朱也别想喝一滴水。由于病情原因朱朱是真的不能喝水,邹丽姐给他解释过无数遍,但他总能被口渴打败,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次交锋:邹丽姐胜。朱朱气急败坏的躺在床上,摘下氧气准备睡觉,然后就有一个大手伸过来给他戴上。“我不戴,戴上太渴了”,“不行,渴也得带”,摘下来又被戴上,摘下来又被戴上,来来回回的拉锯战,朱朱的体力太差了,还没邹丽姐的力气大,只能败北。
第二次交锋:邹丽姐胜。有一次朱朱睡醒之后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了,他看不到窗户在哪里,病房里永远都是灯光火通明。他感觉自己快要渴死了,可沂峰哥,大山哥都没有来,朱朱满心期待的等着有人给他水喝。过了很久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了。“姨,给我倒点水喝好吗?我好渴”,阿姨可能被朱朱的可怜打动了,“给你倒上了,水太热了,等等在喝”,朱朱欣喜的等待着,感觉等了好久好久,就在阿姨把水端过来的时候,邹丽姐横空杀出,对着给我端水的阿姨劈头盖脸的批评,朱朱满脸绝望,他知道费劲心思得来的水没了。那时的朱朱其实真的很想哭,但真的太渴了流不出一滴眼泪。邹丽姐批评完阿姨,又过去劝说朱朱,但是朱朱闭上眼假装听不到,只记得邹丽姐说了好久好久,朱朱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只想着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坏。
第三次交锋:朱朱胜。有一次护士妹妹送饭的时候拿进来三个桃子,吩咐朱朱只能吃一个。吃完饭后朱朱央求护士妹妹将桃子放到抽屉了,护士妹妹竟真的放里面了。朱朱睡醒后口渴难耐,突然想起抽屉里的桃子,他挣扎的立起身,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拿出一个桃子,开心的吃了起来。其实朱朱吃的有些狼吞虎咽,他很害怕中途被抓到偷吃桃子。“很好,没被发现”朱朱窃喜道。可躺了一会的朱朱完全忘不掉桃子的香甜,于是又把手伸进了抽屉。正当朱朱吃的忘乎所以甚至后悔应该留到明天再吃的时候,邹丽姐又出现了,朱朱看到邹丽姐的身影后连忙囫囵吞咽掉半个桃子,便躺在床上装睡,紧接着的是邹丽姐扑面而来的“讨伐”,其实说的什么朱朱全忘记了,只记得那晚的桃子是多么的香甜。
第四次交锋:两败俱伤。这是一段朱朱也不想提起的交锋,有些羞耻,又有些尴尬。事情的发既是源于朱朱只要被吼就必须吼回来的自带属性,也是吵架能升华友谊这一理论的实践。
事情发生在某一天早上,天应该还没亮,朱朱就醒了,然后大便。ICU是没有衣服的,吃喝拉撒也都在床上,平常都是护士哥哥姐姐帮朱朱处理的,可这次朱朱周围并没有人,他感觉等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只有五分钟,朱朱总是感觉度日如年,朱朱便决定自己处理。将卫生带包住便便拿了出来,随后自己擦了屁股,朱朱发现垃圾桶关着的,他也打不开,就轻轻扔地板上了,想着回头让护士姐姐扔进去就好了。朱朱对于自己做得这一切沾沾自喜,转身又睡了。这时候邹丽姐进来了,她可能看到了一地狼藉,然后便朝朱朱吼了起来,朱朱低声解释着,但邹丽姐也不能理解她。一句,两句,三句朱朱便和她对着吼了起来,仿佛在比谁的声音大。两个人到底争吵了啥朱朱也记不太清了,朱朱只记得为了气她随口来了句“ 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彻底打败了邹丽姐。不知道邹丽姐因为这句话伤心了多久。
后来两个人便陷入了冷战。其实朱朱经常偷偷的观察邹丽姐,老觉得邹丽姐还在生气,碍于面子不敢和她说话,后来邹丽姐说以为朱朱伤心了不愿和她说话,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误会到朱朱出院。其实朱朱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挺混蛋的,邹丽姐忙了一晚上,也许自己熟睡时她还要照顾自己,给自己换药,谁知朱朱睡醒了就要跟她吵架。后来朱朱知道了邹丽姐还是自己的责任护士,她板着脸的原因是担心自己活不下去,总要有个人对朱朱严厉,不让他喝水,而她义无反顾的充当了这个恶人,时至今日,即使朱朱送去了自己的道歉信,即使两个人已经互相原谅,朱朱还想给她说一句对不起,不管她看不看得到。
生存还是死亡,谁又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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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朱朱感觉思维也如春雪消融般,不断地活跃起来。在这几天里每天都有人问朱朱姓名、年龄、学校……后来他才知道护士们怕朱朱神志不清醒,于是在每个人问了他不止一遍之后朱朱开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有一天周主任来看朱朱,问道:“三乘以三等于几,朱朱告诉他:“你这是侮辱我智商,我拒绝回答。”然后他又问道《天工开物》的作者是谁,朱朱想了想,觉得还是躺下睡觉更适合自己一些。
日子似乎就这样按部就班起来,朱朱也不在是整天的睡觉,他就躺在病床上睁大眼睛看着一切,看着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场景。有一段让他记忆尤深的事情:一群医生护士推着一个老人跑进了朱朱住的房间,他们还把窗帘拉上禁止朱朱观看。可是窗帘露出的地方正好漏出整个抢救的场面。朱朱就看着一个个奇怪的仪器推进来,鲜红的血液流出来……抢救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以失败告终,然后医生护士们出去了,老人的女儿趴在病床上低声哭诉。昏黄的下午,女人的低诉充斥着朱朱的感官。朱朱心里也没有害怕,自始至终朱朱也没有听到一句老人的呼喊,也许死亡就像睡着了一样,轻轻地,没有梦境,没有痛苦。朱朱就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突然也有了一死了之的想法,可想到自己的爸妈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痛苦,那还是不要死了吧,朱朱将没有针管的左手垫在后脑勺上,静静的听着凄凉婉转。ICU里的悲伤实在是太过短暂,推走了一个,下一个病人立马又推了进来。谁又有时间去悲伤一个生命的流逝,朱朱也只是其中的一个。
蹒跚学步的经历
后面的几天朱朱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了,高主任说把他身上的仪器拔了吧。朱朱顿时兴奋起来。护士们给朱朱拿来衣服让他穿上,即使周围有女护士朱朱也不在意的穿了起来,“早就被看了不只一遍了,我的样子跟一个尸体也没啥两样”。说实话朱朱看到自己的身体很惊讶,双腿就跟个竹竿一样粗细,瘦猴子也没啥好看的。朱朱自己穿上衣服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但是他不敢大喘气,生怕被医生护士们看出自己的虚弱而拒绝朱朱下床。朱朱坐在床上歇了一会便在他们的注目下了床,脚刚刚落地朱朱还没来得及欢呼便要倾倒在地,高主任连忙架起朱朱,“看来你这是肌肉萎缩了,给你找个带滑轮的椅子,你坐在上面多练练吧。”第一天走路以失败告终。
第二天医院有领导来视察,整个ICU的护士都在忙碌,似乎没人再注意朱朱,他就自己在椅子上学这滑行。正当他疲惫不堪准备躺下休息时,一个高大的护士走了进来,目标明确的走向朱朱:“我来扶着你走路来”。朱朱非常感动,拖着疲惫的身子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两步时,一群领导突然冲了进。“小伙子很不错嘛,陪着病人学走路”随后是一片相机的咔嚓声。那个小伙子也不说话只是憨厚的笑了笑。正当领导刚走朱朱还在沉浸在感动中时,他把朱朱随手放到椅子上,“你自己慢慢走吧”然后挥一挥衣袖潇洒的离开,留下了朱朱在原地凌乱着。
善良的朱朱也没有骂人,他从清醒后就忘了怎么骂人了,忍着双腿的疼痛,他又自己爬上了床。
护士们给朱朱规定不准划出房间,朱朱每次划到门口就会被推回去。他对医学科里的一切都很好奇,就算滑累了也不愿意躺在床上。记得有一天外面下雨了,朱朱就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雨落,其实心里真的很想出去,也很想感受被小雨打在身上的感觉。
世界这么大,期待我们在别的地方再次相遇
记得那天听高主任说明天转去普通病房的时候,朱朱真的高兴坏了,大脑犹如停机一般,心里只想着出去,傻傻的过了一天,不知道跟护士哥哥姐姐们说声谢谢。
白天他就一直在椅子上练习走路,不知疲倦。其实他每走一步左腿就像针扎了般的疼,但是他依旧乐此不疲着,因为他知道下个星期就是他姐姐结婚的日子里,他也要去。那天下午他被换到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里面是一个从泰安来交流学习的护士大哥。因为朱朱经常问这个大哥要水,而护士大哥不知情所以每次都给了,所以朱朱对他印象十分深刻,朱朱逮着他将房间里的仪器全都问了个遍,护士大哥竟然一一回答了。朱朱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烦人,可提出的问题总是有人会回答他。朱朱裹其被子睡了一会,醒了突然发现房间突然出现了三个护士姐姐,原来护士大哥已经下班了,朱朱为错过跟他说再见而感到遗憾,可能以后永远不再见了。那晚朱朱没睡着,那晚的病人们似乎也特别安定,房间外没有了护士们急急忙忙推着仪器抢救的声音。
朱朱就躺在床上听着仪器的滴答声。曾有一段时间朱朱特别烦躁,他想站起来把这些咿呀作响的仪器全部砸了,然而他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也曾厌恶的拆下身上的一根根仪器可转眼就会有人来重新给他安上。这一刻的他才真正的获得平静吧,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个中滋味他也难以言说。
他还记得凌晨十二点的时候沂峰哥发现朱朱没睡觉,偷偷的问:“你吃西瓜吗?”朱朱欣喜的答应着,便得到了一大块西瓜,还记得第二天见到了送饭的护士妹妹,朱朱傻傻的告诉她我要转去普通病房了,却忘记亲口对她说一句谢谢。可能那天真的太高兴了,朱朱忘记对所有对他那么好的护士们说一声感谢。
不知道心里念叨了几千几万次,高主任终于来了,他看到朱朱状态很好,其实朱朱一夜基本没睡,但想到能见爸妈了。真的是一点儿困意都没了。高主任带着他去和护士们拍照,他也只是傻傻的站着,乐着。朱朱的病终于治好了,很多医生护士都来祝贺他,他当时竟然一句回应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劲的傻笑。转去普通病房的那天,朱朱坐在轮椅上,护士怕他冷给他披上了一条床单,看起来像一个刚刚得胜归来的英雄。对,他刚刚战胜了病魔。
朱朱现在想起在重症医学科的这二十天,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对他太包容了,不忍苛责他,也许正是他们对这个年轻生命的悉心呵护,才让朱朱活了下来。
对于ICU的病人来说,每一天都踏在生和死的边缘上,因此每一分钟都是如此的漫长;对于ICU的护士而言,他们每一刻都在经历着病人的生和死,或许对此早已麻木。甚至他们可能在朱朱出院后便忘记了他,因为ICU的病床永远不会空,总会有下一个“朱朱”在等着他们。
但相信朱朱会永远记得他们的,邹丽姐、高主任、大山哥、沂峰哥、文卿姐。谢谢他们,让朱朱能够继续活下去。
朱朱甚至失去了很多记忆,也许失去了更多,至于得到了什么,他也不太知道。
但还是想将这段记忆镌刻下来,等到七老八十时再拿出来回味。ICU的故事就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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