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在中国屏风上》是毛姆为数不多的游记之一,也是一本让我一见钟情的作品。毛姆以独特的视角,从一本游记出发,带我们重新认识二十世纪初的旧中国许多的人和事。
音频选自喜马拉雅,虽然朗诵者咬字不是很标准,但款款道来,别有一番感觉,是非常独特优雅的朗读。
(本文应该排在昨天的前面,现补上。另外,强烈建议大家读完听完毛姆这篇文章,很深刻。)
56.副领事
轿夫将他的轿子停在衙门里,松开为他挡雨的帘子。
他探出头来,像是一只鸟从鸟巢里朝外张望,接着他伸出长长细细的身躯,最后是他细细长长的双腿。
他站了一会,仿佛不太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是个非常年轻的人,细长而多少有些笨拙的四肢,给他平添了几分羽毛未丰的感觉。
他稚嫩的圆脸(他的脑袋相对于他的高个子显得小了些)有些孩子气,好看的棕色眼睛显出机灵和坦诚。
官职使他自视甚高(前不久他还只是个见习译员),但又难掩他天性中的羞怯。
他将名片递给法官的文书,并由他引进内厅落座。厅内阴冷有风,副领事欣喜自己穿了厚实的防雨衣。
一个衣着破旧的当差送上茶和烟来。那文书,一个穿着敝旧黑袍的瘦弱年轻人,曾留学哈佛,很高兴有机会展示他流利的英语。
随后,法官走进来,副领事站起身。法官是个肥胖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大脸盘上满是笑容,戴一副金边眼镜。
他们坐下来喝茶,点上美国香烟。他们互相寒暄着。法官不讲英语,但副领事的中文在他听来不甚熟练,他不禁想这个年轻人今天能否胜任要办的公务。
此时,一个当差进来,对法官说了几句,法官彬彬有礼地问副领事是否准备好了。通向外厅的门打开了,法官走出去,在一张放在高台上的桌子旁的大椅子上坐下,收起了笑容。
他本能地端出与他身份相宜的架子,尽管身躯肥胖,但走路时自有一种逼人的威严。副领事应他礼貌的示意,在他身旁落座。文书站在桌子的尽头。
这时入口的大门猛地打开(在副领事看来这样的开门真是太有戏剧性了),门外站着一个惊惶失措的囚犯。他走到法庭中央,站得直直的,面对法官。在他两边各立着一个穿卡其布制服的士兵。
他是一个年轻人,副领事心想他不会比自己更大。他只穿了一条棉裤和一件棉背心,虽已破旧,也还整洁。他没戴帽子,光着双脚,看上去与你每天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所看到的成百上千、穿着一色蓝褂子的苦力没有什么不同。
法官和囚犯面对面地没有说话。副领事看着囚犯的脸,但他很快垂下眼帘,因为他不想看那脸上显而易见的表情。他突然感到有些窘迫。朝下看时,他注意到那人的脚相当小,细巧好看,而他的双手被缚在背后。他身材单薄,中等个头,那副柔弱的样子像是一头野生动物,有着漂亮的双脚,站立的姿势特别优美。
副领事勉强收回目光,再看那张光滑的瓜子脸。这张脸的脸色发白。副领事经常读到“害怕得脸都白了”一类的句子,他曾以为这只是一种形容的说法,但他现在看到了这样的脸。这张脸使他大吃一惊,使他感到不好意思。
那眼睛也是这样,那双眼睛不像人们想当然地认为中国人的那样总是目光歪斜,而是直直的,那眼睛也似乎出奇的大和亮,紧盯着法官,那恐惧的眼神使人害怕去看。
但当法官向他提出一个问题——审讯和判决已经完成,他这天上午被带到这儿只是为了验明正身——时,他大声而又清楚地进行了回答,并不露怯。尽管他的身体出卖了他,但他依然是他意志的主人。
法官下了个简短的命令,那人由两个士兵挟持着走了出去。法官和副领事站起来,走到门口,他们的轿子等在那儿。囚犯和卫兵站在门外。他尽管被绑着,但还是吸了一根烟。
一小队士兵在屋檐下躲雨,看到法官出来,一个军官喝令他们列队。法官和副领事坐进轿子,军官一声令下,士兵踏步走起来,他们后面几码远走着的是囚犯,再后面是坐在轿子里的法官,最后是副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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