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枝花

作者: 文散人 | 来源:发表于2018-05-13 14:51 被阅读32次

    太阳落到山头去了,斜射过来的光把我的影子摁到柏油路面上,我穿着短袖疾驰,感觉到空气凉了许多。还有一段路到攀枝花,我心里寻不出向往,也不厌恶,我好像这红河,只做循着规矩的流逝,漫无目的。我被生下来,被养大,打一点小工挣着钱,被一些人喜欢,有几个朋友,有一些欲望,就这样,漫无目的。

    晚饭是和老四一起吃的,这邪淫的老四,他找我喝酒,就说:华,你知道攀枝花出了个明星么?他蠕动着两片油腻的嘴唇,两眼放出热烈的光,猥琐的样子和他的话一样。

    “鸡窝里还会飞出凤凰么?”我不屑地问他。

    “凤凰么倒不是凤凰,听说是四川的,要四百。”老四看得出我的不屑,也知道我会买什么账,“四川”和“四百”吊起了我的心。

    “这四川出美女是知道的,不过四百太贵了点吧!”

    “贵不贵,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找个时间一起去吧。”老四真是坦荡,露出一脸的邪淫。我不喜欢老四这个样子,也不喜欢老四把我当作和他一样的人,我们虽然是朋友,也只是无聊把我们凑到一起,并不是因为共同有邪淫的志趣。我想要和他声明这一点,可是他已经走了,打着哈哈说要回去陪老婆了。我朝他的背影丢去十二万分的鄙夷,自己也上了车。

    车也和我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就走上了去攀枝花的这条路。

    前面到了高速路的岔口,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他们被一趟班车丢弃在这里,或者是在等着一趟班车把他们送向远方。随意地瞟了一眼这些人,注意到一个身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她的皮肤也比其他的人要白很多。她站在日暮时分南方的一个岔路口,在整体皮肤偏黑的一群人中,在喜欢白色的我的面前,显得与众不同。她看见我了,抬起手来招呼我,她看着我驶近,看着一个摩的师傅因为她的到来而有了生意。我心里因为她的误会觉得好笑,片刻后领悟误会有时候是缘分的一种形式,她穿着我喜欢的白色出现在我的必经之路上,上天必有所指,说不定是织女来找我牛郎了。所以我把车停到她面前就问她,你是天上来的吗?

    去边防站多少钱?

    她不搭理我的问题,只问我这一句,相比于她在我心里生起的十里春风,这句话就太冷峻了,像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她把我当作耍泼皮的摩的师傅了。那倾刻就盈满心间的春天,我一句也说不出来给她听,一来嘴拙,二来怕她把我的真情告白当作辩解,可就得不偿失了,我只好把她载上,默默地调头往回开去。

    老四是热情的,每次见到我都能在肥头肥脑下堆满笑容;老四是不甘寂寞的,有事没事总得找我玩玩;老四是闷骚的,三句话离不了说女人。老四说,我的人生哲学是吃饱喝足,陪老婆造娃娃,陪别人的老婆造娃娃。对于这种畜牲般的追求,除了鄙夷,我真不知道该抱持什么样的态度。

    “边防站来了个家属,你知道不?”老四问。

    “你管人边防站的家属干嘛呀!”

    “说是四川的,顶漂亮了。”

    “什么时候来的?”

    “就前几天我们吃饭那天。”

    “哦。”

    “说不定也是来做生意的,不要比攀枝花那位贵了就好了。”

    “老四你能不能再缺德点,人家老远跑来看家人,你这么说人家,还是不是人啦!”

    老四的话让我有点生气,人家远道而来看望家人,他这样怀着坏心思猜度人家,让人知道了会有多难过。老四颇无所谓地回答:“是人才这么想嘞,男女这点事,也就你看不开了。”老四抓了我的软肋,一贯的无赖、调侃,让我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沉默以对。

    作别老四,我上了街,漫无目的地逛着。我在镇上见到她,见到她旁边有一个男人,男人手里提了几袋子菜。我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那天晚上来接她的男人。

    傍晚的车辆少了许多,这条连接冷墩和清水河镇的名叫冷清的路真正显出了冷清,风灌满我的短袖,又向后急速地流去。我说,我不是摩的。

    我能感觉到,我的话被后面的人认真地听取,她从呼啸而过的风中认真地听取了我的话,她知道了载着她的这个人不是摩的师傅。她没有说话,也许她在考虑会不会是我无聊地逗弄她,也许她在害怕,如果我不是摩的,我会是什么人?会对她做什么?想到这些我又发了笑,笑出了声。

    她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我不是摩的,可我却载着你。

    她因为之前的误会,说了一些抱歉的话,我只是笑着听她讲,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等她说完,才告诉她,我已经准备好跟她搭讪了的。她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像天上来的。”

    她才明白我最初对她说的话并不是轻浮的调弄,我想,如果她再仔细想想,看出其中我已经表达了对她的喜欢,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我把车停在大桥中间,靠了栏杆,让她下车看看。太阳沉到山后面去了,天空尽是烧着了的火红的云,我们站在大桥中央,下面是滚滚而去的红河,红河两岸点缀着些许村落人家,这些人家背靠两座绵延的大山。我对她说,这里的故事,山高水长。她似乎有些感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去看那山,这河。她的认真凝望的样子,安静远望的样子都印刻到我的心里,我不知道,她对这山水的认真,是不是对我的话语的认真?

    莉。

    我们都听到了一声叫唤,像是在叫唤一个人,“莉”是这个人的名字。她应声转过头来,霎时间眼里迸出的喜悦,像太阳初升的一刻,阳光耀满整个世界。我感觉到山河被冷落,在夜幕中更加地暗淡下来。我极不情愿地也转过头去,这个叫“莉”的女人已经跑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就像阳光洒到大地。她牵着男人走过来,让他付给我车费,然后又牵手离开。我感到天塌地陷,那个天上来的人,白色的她也淹没在暗夜中。

    此后的几天我闷在家里,一个人对了窗外的红河,喝酒,睡眠。攀枝花在我的脑子里消失殆尽,也没见到老四,心里尽是那个叫“莉”的女人站在大桥上的身影。

    我又见到她了,那个叫“莉”的女人,这次是她一个人。我去和她打招呼,显然她也还记得我,打趣地叫我摩的师傅,我笑着问她那我该叫她什么呢,天上来的人么?

    我叫莉,你可以这么叫我。她说。

    现在我可以叫她莉了,虽然我从那一个晚上就知道她叫莉,但那时是他叫她莉,我不能。现在她告诉我她叫莉,也就是告诉我可以这么叫她了。

    莉,我是华。所以我这样回她。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之前几天莉和她男人总是一起上街,买菜、买衣服、买日用品,好像莉是过来陪男人买东西似的,好像那个男人积攒了一辈子的生活用品到现在才买似的。老四不无沮丧地对我说,边防站家属和她男人很恩爱。老四的失落让我哭笑不得,别人的幸福打破了他的无端猜想亦或是幻想带给他失落,我觉得这是他活该。现在她一个人在街上,被老四看见了不知道要传什么风言风语。我问莉她男人,原来是请假时间结束了,开始值班了,莉一个人闲着无聊,出来走走。我说,要不我带你去走走吧。

    莉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在她以前,除了我妈,我的后座上没有载过任何一个女人,我把这当作某种象征暗暗在心里揣摩。第二次见面,莉就对我解除了警惕,我说我带她去玩,她答应了;我说咱们去蝴蝶谷看蝴蝶吧,虽然路程有点远,她还是不假思索地坐了上来。被一个人信任的感觉是奇特的,虽然也会愉快,但你不会像一个骗子博得信任一样沾沾自喜,你会感到紧张不安,甚至惶恐。

    摩托车疾驰过冷清公路,急速向后的空气在耳畔呼啸,我们都没有说话。路旁的攀枝花树被震颤,抖落了残余的几片花朵,它们已经不再妖冶,在初夏的四月里呼吸了最后一口气,不管情愿不情愿都拥抱了尘埃。车开得飞快,也许让莉害怕了,她的手缠上了我的腰,车越快,缠得越紧,一百多公里的一条路,她缠绕了我两个小时。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依然时常想起这一天――

    天气晴和,阳光温暖,红河水哗哗地流淌,我们在一片花海里,花海无边无际,像是专门为我们设置的世界,我们在花丛中走过,惊起的蝴蝶翻飞一阵,又向花上落下。我对莉说,我今天做了一个梦,从来就做着的梦。

    回去镇上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我们骑过了大桥,撞见刚从岗位上下来的莉的男人,我把车停下,让莉下车走过去,我无法镇定地面对她的男人。莉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把她的男人叫了过来。

    “该多少钱啊师傅?”莉问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懵然地看着他俩,莉一脸灿烂的笑容。

    “从坝子过来需要多少钱啊师傅?”

    “二十。”话说出口,我又伸出两根指头,比在她男人的面前,“二十就好了,你女人这么美。”

    男人大方地笑了笑,给了我二十块,和莉牵着手走向夜幕,走向一个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边防站的家属回去了。”又是老四,沮丧的老四。

    “你老关心人家边防站的家属干嘛啊!”我没好气地说,老四也觉得没趣,人家在这里的时候也没能发生什么,现在走了就更不可能了。

    “她就像一只天鹅,飞到我们的池子边停了一会儿,又飞走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四的这句感慨让我动气,又有点忧伤。

    那天天气炎热,吃过晚饭还凉不下来,我因为老四谈起了莉,多喝了几杯,头晕乎乎地,心里头什么东西在膨胀。我发动摩托车,上了冷清公路。太阳离山头还远,行车引起的风丝毫不能予我凉爽,心里始终在惦记着攀枝花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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