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在京都旅行,难免遇雨,即使打伞,几个钟头后鞋子便全湿,任何一处景色,皆因脚泡在湿哒哒 的鞋子里让人十分沮丧。有一刻,我正在东本愿寺,四处无人,只有一个僧侣和站在不远的地方,和我一样静静地躲雨,神情安详,眼光深邃。这一刻,太多的景物都没有人跟你抢了。路,可以慢慢地走,长长的巷子可以慢慢地看,陶渊明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叶绍翁“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也纷纷印入眼帘了。
董桥说周作人写的是静静涩涩的文章,像天街小雨。知堂先生或许真的是个温润深情的文人,朋友间的疙瘩、矛盾一点就开。当年那些文人相轻的事情时有发生。胡适之主编的《独立评论》发表了一篇攻击卞之琳的文章。废名跑去责怪胡适之,才发现写文章的人是梁实秋,于是请周作人现实调停。不仅废名,孙伏园、胡适之、朱光潜、俞平伯、遇到了弄僵的事情,都是去找周作人先生盘膝合十劝导劝导、点化点化。
老先生的文章只能看,学不来,文字矜持、幽深、丰厚,多读久读让人心神平定,他写《若子的死》,记录女儿因误诊耽误病情,不治身亡的情景。平静的笔触下“我自己早已经过了不惑的人,妻子是世奉禅宗之教者,也可减少甚深的迷惘,但是睹物思人,一切言行,历在心头,偶一念及,如触肿疡,不堪回首,诚不知当时之何以能负担过去也”。一段小文,平静的表面下,是极力掩饰的悲痛、无奈。一生清平微寒,文章如烟雨晚霞,经不起浓烈阳光的照射。,不看文章,光看老先生那一手带骨带肉,幽婉有致的毛笔字,仿佛是在砚边消受雪窗梅影的汩汩古趣。晚年的落水实为一大憾事,“只有惋惜,无法辩解”。那场浩劫里,老先生被拉到院子大榆树下用皮带、棍子打,蜷缩在屋檐下熬了三天三夜才准睡进洗澡间,熬到一九六七年五月六日,儿媳接到邻居电话赶回家,周作人趴在铺板上不动了,浑身冰凉,死了好久,唯一的儿子周丰一远在北图牛棚里。
每逢下雨,老先生常空想,在江村小屋里,靠着玻璃窗,烘着白碳火钵,喝清茶,同家人谈闲话油盐家常。清喊一声,好友就提着一壶龙井,推开半掩之门,闲步进来细数各种风流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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