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那天,我和发小狗子约着下馆子。
就着秋天的第一杯酒,我听了秋天的第一个故事。
葫芦要远嫁了,远嫁东北,从此以后,她再不用因为冬天没下雪而羡慕了。
婚礼设在了男方家,黑龙江齐齐哈尔。
葫芦早早给父亲买了机票,提前接了父亲来东北。
但,并没有给母亲买机票,也没有邀请母亲。
葫芦说:从小到大,她明明一直在,却一直缺席,缺席我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这一次,她已经没有资格参与了。
总有人议论葫芦,说她不孝顺,说他太心狠,太决绝。
葫芦的丈夫大品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大品永远记得,他第一次正式拜访葫芦家时,因为母亲的缺席,葫芦在漆黑的楼道里,靠在他怀里哭了很久很久。
大品也忘不掉,订婚那天,因为母亲的缺席,葫芦在阳台呆了一整夜,又病了好些天,病好后,她就再也不提母亲了。
葫芦说:我甚至都希望她是病了来不了。那句太忙了,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我甚至都不如她一天工资重要。我真的不会再为她哭了,不会。
但葫芦弟弟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的那天,看着离婚后不再回来的母亲,提前半个月回来,仔仔细细筹备,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满面春风,葫芦还是哭了。
葫芦哭着说:我早该明白的,从小就是这样,从小就是,弟弟永远比我重要。
葫芦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儿,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姐姐在父母身边长大,弟弟也在父母身边长大,她在外婆家长大。
弟弟没有出生前,奶奶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儿,而且是第二个女儿。母亲也不喜欢她,因为她因为她而被奶奶不喜,也因为她是她第二个女儿。
奶奶不会骂她是赔钱货,也不会不给她饭吃。
但奶奶不会抱她,也不会哄她,也不会因为她得了小红花而夸奖她。
母亲也一样。
母亲一直想要再生个弟弟,总忘了她还有个小女儿。
弟弟出生后,母亲更是常常忘了她。
因为母亲总是很温柔的对待弟弟,她就也学着温柔的对弟弟,慢慢的,母亲就总会记得让她带弟弟了。
这些都是过去,重男轻女,在那个年代,如同下雨一样,毫不特别,既避不开,也躲不过,只好遮把伞,或者忘记淋过雨。
可是,一个母亲,怎么能那么不爱,那么忽视,她的孩子。难道,第二个女儿,就不是她的女儿吗?就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葫芦曾委屈地向朋友哭诉。
葫芦高二的时候,一块掉落的玻璃,差点削掉了她手臂上的一大块肉,差点削断了手筋。葫芦怕的不行,捂着满手的血跑到隔壁阿姨家,请阿姨送她去医院。
即使是那样,即使是那样,在外打工的母亲,也没有回来。
后来父亲回来了,因为不方便照顾,请了姑姑来照顾她。
在她那么需要母亲的时候,是姑姑照顾晚上发高热的她,喂她吃饭,帮她洗澡,帮她穿衣服。
直到她康复回学校,她的母亲,也没有回来过一次。
但弟弟只是坏了牙,牙疼,母亲就急忙回来,带他去医院看牙。
每次母亲回来,都不是因为她。
每次母亲回来,葫芦都要哭。
葫芦考上大学,父亲想让母亲也出点钱,虽然离婚,但孩子是两个人的。
母亲拒绝了,她跟父亲说没钱可以别让葫芦读。
葫芦自己去申请的助学贷款。
葫芦大学四年,母亲从未给她买过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一双袜子。
葫芦渐渐都不知道怎么去劝解自己理解母亲了。
封建思想荼毒,没受过什么教育,家庭经济条件不好,父母感情不好,孩子多顾不过来,离得远顾不上,等等等等,都不再能劝解葫芦了。
因为她的姐姐不曾被这样对待过。
她的弟弟不曾被这样对待过。
只有她,只有她这个二女儿。
被漠视,被冷待,被弃之不顾,
还被要求付出。
葫芦打算结婚时,母亲张口向大品家要高额彩礼。
葫芦:我们家能出的起嫁妆吗?要这么高的彩礼,谁家给得起。
母亲:我们这儿没有嫁妆的习俗,但彩礼的习俗有的,要随俗,尊重女方。
葫芦:北方还有出嫁妆的习俗呢?
母亲:娶的是我们这儿的女儿,要按我们这儿的习俗来。
葫芦:你无非就是想拿这些彩礼给弟弟娶媳妇,别想了,我不会同意的,我们家出不起嫁妆,就别好意思要彩礼。
最后大品父母还是给了十多万彩礼,大品不想葫芦难做,大品父母想尽可能给媳妇一点体面。
母亲很自然而然地,一分都没有给葫芦。这时候,就不随当地的习俗了。当地的父母,要了彩礼,也是要给女方带着嫁过去的,要的多也只不过求一个重视和体面。
大品父母第一次和葫芦见面,就很喜欢这个努力又开朗的女孩,也很心疼葫芦的不易。
葫芦以为再差,也差不过这样了。
以后就当作没有这个母亲,过好自己的日子吧。好在大品对她很好,大品父母也把她当自己女儿对待。
葫芦举办婚礼的时候,让司仪避开了所有和新娘母亲有关的环节。
可是,当母亲打电话,向她要十万块钱,给弟弟结婚时,她觉得噩梦还没有结束。
母亲的理由是,姐姐帮帮弟弟时应该的,毕竟大品赚的多。弟弟的女朋友要的彩礼高,花钱多。
葫芦疯了,她不知道一个母亲可以如此残忍。
她直接拒绝了母亲,她不再忍让: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帮弟弟,我也不认为,你有立场要求我这么做。你以前从不把我当女儿,现在又怎么好意思让我做个好女儿,好姐姐?
母亲骂她忘恩负义,狠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不管家里,不管弟弟了。
姐姐也打电话,劝她拿些钱出来帮弟弟结婚,毕竟她现在过的也不错,要求也不过分。
确实不过分,她们不是借,是拿。
葫芦说:你拿了多少?你给了三万,让我拿十万?你们当我是什么?把我当什么?
我一分钱也不会给。
你的彩礼,她一分没要。我的彩礼,她全拿走了,一分没给我。
现在开口就是让我拿十万,把我当什么,把大品当什么?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
你们不可能凑不齐结婚的钱,不过是看我好欺负。
我过的好,是大品的努力,是大品爸妈的怜惜,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怎么就好意思,开口就是让我拿十万!
姐姐也骂她不念姐弟情谊,只记得家里人的不好,不记得生养之恩,心狠!
即使大品劝说多少支援一点,葫芦也坚持不给。
后来,母亲到处跟人说葫芦多么不孝顺,自己过的好,丝毫不顾家里。
葫芦总说自己是不幸的。
但又是幸运的。
她有一个对她非常非常好的婆婆,弥补了她从小缺失的母爱。
她总想着怎么对婆婆好一点,更好一点。
后来,葫芦生了一个公主,婆婆更是全心全意地照料。
葫芦跟大品说,她不敢生儿子,她害怕,害怕大家都对儿子好,让女儿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甚至她不喜欢儿子,一点也不喜欢。
大品安慰她:不要怕,我们会爱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因为大品,葫芦的故事有了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但在中国,一定还有很多个二姐姐,因为不曾拥有大品和大品妈这样的救赎,而满心疮痍,一次又一次地被委屈,一次又一次地被辜负,一生艰苦。
扶弟魔这个词,是社会给二姐姐的又一块巨石,又一道枷锁。
狗子说,最难莫过二姐姐。
庆幸社会在进步,
重男轻女已渐渐迈向历史。
女孩不再被轻视,
而是多少爸爸的珍宝。
愿,那些曾经被委屈过的二姐姐,或还在被委屈的二姐姐,
被珍惜,被珍爱,被呵护,被宠爱。
徐不徐
沪上热热的夜
202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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