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迟子建,始于《额尔古纳河右岸》,多年过去,当初阅读的体验依然清晰,遥远的大兴安岭,神秘的鄂温克民族,纯真善良的男人和女人,原始自由的生命力量,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与死亡的接纳和从容。
从此之后,我特别关注迟子建。后来,贾行家在《文化参考》有一期谈到了迟子建,迟子建的家乡在漠河以北的北极村,是中国最北的城镇,极度严寒的气候,原始的生态环境给人带来了特别的情绪和生命体验,这是迟子建的生理故乡,也是她的心灵故乡,因此,她的作品始终萦绕着一种空灵大气,但又阴郁苍凉的基调。
《群山之巅》亦是如此。
北国边陲,松山地区,群山之巅,依山而建的龙盏镇,这里有最美的自然风景,有最淳朴的山间居民,有最神秘的宗教信仰,也有现代文明和物质的侵蚀,谱写了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
故事始于破坏,始于罪恶。辛开溜曾是抗日联队的逃兵,还娶了日本女人,一辈子被人唾弃,包括他的儿子龙盏镇的屠夫辛七杂。辛七杂立下誓言,不让自己不洁不义的血脉流传,善良的王秀满做了结扎,成为了辛七杂的妻子。不能生育的妻子抱养了弃婴辛欣来。基因的力量比环境还要大,辛信来相貌丑陋,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争执之下手刃养母,强奸了龙盏镇的精灵女孩安雪儿。
生活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与眼泪。故事围绕着追补辛欣来而展开序幕,辛家,安家、唐家、陈家...,安雪儿、绣娘,唐汉成、唐眉、陈美珍...,不大的龙盏镇,人物纷纷出场。
安雪儿是老英雄安玉顺和绣娘的孙女,是法警安平的女儿,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是无法长高的侏儒女孩,也是拥有神秘通灵能力的制碑人,是龙盏镇的精灵,是龙盏镇的小仙女。作者给予了安雪儿神秘的通灵能力和侏儒的身材,在被辛欣来强奸后,安雪儿落入凡尘,她失去了通灵的能力,且突然开始长高。安雪儿是乡间最淳朴的野花,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在痛苦之中,获得了成长,并有了“天赐”的孩子毛边。
安家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家族,每个生命都历经苦难却依然纯粹美好。安玉顺是抗战英雄,也因此成为了残废。在英雄事迹报告会上,绣娘被他打动了,嫁给他,并把他带到了松山地区。绣娘是鄂伦春姑娘,自然坦诚,她热爱白马月光,热爱山间森林,她是山间精灵,骑着白马,喝着烧酒,踩着落叶,生命的最后,绣娘与心爱的白马,与清风明月随风而去。我无法掩饰我对绣娘的偏爱,我想作者也是,这是山间的最后一个精灵女子,她自由奔放,她一生随性,最后她的离去我并不觉得悲伤,她只是重新回到了山林怀抱。
绣娘有两个儿子,安平和安泰。安平是个法警,是死刑执行者,特殊的职业造成了他婚姻的不幸,可也让他找到了心爱的女人——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李素贞是个善良的好女人,丈夫瘫痪二十年,不离不弃。丈夫的疾病,对她而言是场废墟,安平的力量和柔情把她从废墟之下发掘出来。命运没有垂青这对苦情的情人,暴风雪之夜的意外彻底掩埋里两人的爱情,李素贞把自己埋到了内疚和负罪的废墟中,安平彻底失去了情人。安泰的儿子安大营践行对祖父的诺言,成为了一名军人。驻军部门的堕落和丑恶让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为了拯救堕落的林大花,他沉入深渊,跟随祖父埋葬到烈士陵园。
唐汉成是龙盏镇的镇长,他多年如一日守护者龙盏镇,但是命运从未垂青他。他英俊潇洒,却被丑陋的陈美珍设计骗婚;美丽动人的女儿唐眉,被爱情和嫉妒蒙蔽了双眼,投毒自己的女同学,终身背上了沉重的枷锁;精心守护的故土也难逃被开采的命运。
陈家是龙盏镇的权力代表,也是现代物欲和罪恶的代表。陈金谷年轻时荒唐无情,留下了孽子辛欣来,后来在龙盏镇犯下了滔天大罪;晚年得病,为了寻求自保,不惜夺取亲生儿子的肾;最终因为盗窃案引出的腐败而罗马,令人唏嘘。
我想,辛七杂、辛开溜、安雪儿、绣娘、唐眉...都是主角,也都不是主角,主角只是安静的山林,是群山之巅的龙盏镇。
文末,善良的安雪儿又被傻子侮辱。——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有能听见谁的呼唤。
除了人性的丑恶,命运的无情更让人无言以对。
最后,以迟子建的诗歌,结束《群山之巅》之旅:
如果没有地壳亿年前的剧烈运动,
没有能摧毁和重建一切的热烈熔岩,
我们怎能有与山川草木同呼吸的光辉岁月!
激烈的碰撞和挤压,
为大地插上了山峦的翅膀,
造就了它的巍峨!
也许从来就没有群山之巅,
因为群山之上还有彩云,
彩云之上还有月亮,
月亮背后还有宇宙的尘埃,宇宙的尘埃里,
还有凝固的水,
燃烧的岩石和另一世界莫名的星辰!
星辰的眸子里,
盛满了未名的爱和忧伤!
如果心灵能生出彩虹,
我愿它缚住魑魅魍魉;
如果心灵能生出泉水,
我愿它熄灭每一团邪恶之火,
如果心灵能生出歌声,
我愿它飞越万水千山!
我望见了—— 那望不见的!
也许那背后是银色的大海,
也许是长满神树的山峦,
也许是倒流的时间之河,
也许是无垠的七彩泥土,
心里身外,
天上人间,
一样的花影闪烁,
一样的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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