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羽是典型的舞台的女儿。和晨鸡争早的是吊嗓子的是木小羽,梳妆点唇的是木小羽,伴着晨钟翩翩起舞的是一群木小羽,烧香拜祖请行头的是木小羽,炎日的中午仍不忘练舞的是大汗淋漓的木小羽,晚饭后手挽手去剧场听戏的是两个木小羽。香炉散出的烟雾有些缭乱,堂屋里弥漫的香气沁人心脾,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软软地落在地上,留下几道慵懒的光路。木小羽家的家具是清一色的红木,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五花八门,这些都是木小羽的财富,唱片机传出程砚秋的《锁麟囊》,老旧的唱片断断续续地哼着,听起来有些吃力。木小羽家的老妈子上了年纪,多年的服侍带给她的经验是她能里里外外照顾好东家大大小小的事,她每天从早到晚的忙,不亦乐乎,东家待她也不错,早已把她看成家里的一份子,只是近些时日来眼睛忽地有些花了,多时候显得力不从心。木小羽的父亲曾是位有名的军官,也是一场战争的幸存者,战争的磨砺给了他极其暴戾的脾气,军人的阳刚之气丝毫也没有衰减,尽管他对自己的女儿百般宠溺,但木小羽仍不敢接近他。太师椅上坐着木小羽喝茶的父亲,拎着包坐在三轮车里的则是木小羽上街买衣服的母亲。白天里大声打着呼噜的,是木小羽的猫,它是少不经事的木小羽最好的玩伴。
木小羽是典型的深闺里的小姐。她们对这个时代的摩登有着别样的理解和向往,她们都长着同样漂亮的脸蛋,拥有令人着迷的身材。几乎每一个剧院的换衣间里,都坐着一群木小羽。她们往往保守而优雅,从不走在潮流的最前列,可她们总能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潮流。阁楼的箱子里躺着母亲早些年的行头,是木小羽多年的向往,那副行头曾声噪一时,代表一个时代戏剧的巅峰,是木小羽藏在心里的秘密。木小羽是个伤感主义者,“怕流水落花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是她最爱唱的桥段,她总觉得“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唱的就是她自己。木小羽的眼睛里总有一些悲伤,使人看了多少都会产生些怜悯。她们留着长长的头发,梳着最传统的发型,佩戴各式各样的头饰,她们每天吃不多的食物却要不停地练舞,显得有些消瘦,面色有些苍白。她们温柔善良,踩到一只虫子也会难过半天,她们养了许多花花草草,每天为他们浇水,精心呵护。
私塾的每一个格子里,都坐着一个木小羽,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从汤显祖到程砚秋,从《牡丹亭》《西厢记》到《霸王别姬》《春闺梦》,她们都能倒背如流。枯燥无味又难以理解的经书常让木小羽头皮发疼,但她更害怕先生的戒尺,对于年少的木小羽而言,逼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带来的精神压力足以承受,更何况越早地背完先生指定的经书,出去玩的时间就越多,背越多的经书,先生就越喜欢,日子就越舒服,在先生开展的测试中获得好的成绩,还能获得先生的表扬,这使得她在私塾里走起路来都是挺着小小的胸脯。相反先生戒尺下的木小羽则没有那么幸运,她的小手总是被打肿,好几天都是圆鼓鼓的,碰一下都会很疼,这在母亲那里怎么也藏不住,在私塾挨了批评,回到家里还要被母亲骂,这是她最难以接受的。木小羽在年少的时候就懂得了这些,使她在生活里处处小心翼翼。木小羽最愿意去舞房,在众多跳舞的木小羽里,她是跳得最好的,“披罗衣之璀璨,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在这身华美行头里,她把自己置身剧中,忘我的追求常让她忘了剧里剧外,这些事情她从没有给任何人讲过。
春天的木小羽,有百花相伴,雁群飞过的时候,她就坐在花丛里抬头望着天空,她听着冰消水溶的潺潺声,树木新绿时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声音。春天的剧场里坐满了听戏的人,这是木小羽最爱的季节,她喜欢热闹,喜欢鲜花和掌声,更喜欢将快乐带给身边的人。夏天的木小羽,有凉风相伴,湖边的长椅上听着小曲喝北冰洋的木小羽,正贪婪地享受着盛夏的狂欢,她没有忘记练舞,她仍沉醉在二胡悠扬的旋律里,只要能跳能唱,再热的天气她也不怕,她只是担心汗水浸到她心爱的行头。秋天的木小羽,有明月相伴,这个季节的弯刀抵着一切生机的脖子,法桐树下的木小羽,捧着一片落叶发呆,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冬天的木小羽,有白雪相伴,寒风凛冽,却总吹得怡然自得,冬天是一场做不完的噩梦,梦里充满结着冰的迷茫,梦里的木小羽总不愿意醒来。时间的长河不会停止流动,四季没有停止轮回,剧场翻新了几次,看戏的人一直在变,曲子换了几回,光阴的小船里,摇晃着木小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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