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越来越调皮，这不，一大早，刚出家门就和我闹腾。一会儿对着我的头哈气，把我梳好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又掀起我的衣角，给我抓痒，皮肤上立刻起一层鸡皮疙瘩；一会儿又把冰凉的小手伸进我的衣领，让我给它暖手。
这讨厌的风啊！我竖起大衣领子，把它驱赶出去，避免与之亲密接触。多数人还是不惧怕它的，你看菜市场的人群依然那么密集。
瞧！那些卖白菜的摊位多热闹！每个都围拢了半圈人，吵吵嚷嚷的。我还没有挤进圈子，嘈杂声就冲击耳膜“大妈，不许往下掰了啊！这白菜帮多干净多嫩啊，你还往下掰，再掰不卖了啊！”卖菜的中年男子一边给这位大爷过称，一边斜睨了一眼旁边那位大妈，脸上写了个大大的不满，大声嚷着。“哪掰了啊？这不是有黄叶吗？”大妈一边高声争辩着一边眼疾手快地掰下一片脏兮兮叶梢泛黄的皱巴巴的菜叶。
“这白菜多少钱一斤？”一位中年妇女拿起一棵白菜端详着。“一块钱一斤！看！多新鲜的大白菜！”卖菜的男人顾不上和大妈争执，赶紧招揽生意。
咦？怎么那个摊位前那么冷清？没有一个顾客？卖菜的老两口六十多岁吧，站在一辆三轮车旁，饱经风霜的脸上烙印着岁月深深的痕迹。虽然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双手插入袖管中，脖子缩进棉衣领子里，但身子还是瑟缩着。起了个大早骑电动三轮车过来，还没有暖和过来吧。
一看这俩人就是朴实的庄稼人，眼含期待地望着匆匆而过的顾客，也不知道招揽生意？这么大年纪不可能是第一次卖菜吧？为什么他们的白菜无人问津呢？
好奇心驱使我快步走过去一探究竟。他们车上的白菜真是与众不同：白菜棵不太大，属于那种小包头。别的摊位的白菜都带着深绿色的老菜帮，而他们的白菜包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黄叶，白白嫩嫩的，很水灵。
这样的白菜买回家不用收拾，直接就可以上案板了，省时省力省事。可是每棵白菜头都被削去了一部分，切得整整齐齐！
大妈看我盯着他们的白菜瞅，急忙从宽大的棉袄袖管里抽出手，拿起一棵白菜，“闺女，我这白菜没喷洒任何农药，让虫子咬了，我们把被虫子钻过的菜叶切掉了。你看，这剩下的没有一个虫眼，你放心吃！”
我接过白菜仔仔细细地查看，确实没有一个虫眼。“闺女，这虫子专门爱吃嫩叶，伏在叶面上，我一开始还捉得过来。后来，白菜越长越大，叶子合拢了。我们老眼昏花的看不清，就让虫子钻了空子，可惜了一季的菜。你看这几小棵没虫眼吧。”三轮车上放着几棵小的，也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叶子绿绿的，没有一个虫眼，挺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白菜，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卖白菜的。不知道大妈的话可信不可信，这切剩下的白菜真的没有被虫子钻过？我拿着白菜审视着、思量着。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条条肥肥胖胖的绿色的菜虫，在菜叶上慢慢地蠕动着，虫子爬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这样的白菜还能吃吗？我犹豫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站在一旁的大爷也许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慌忙插嘴说，“闺女，这虫子专门吃嫩叶。我俩这是昨天傍晚发现的，就赶紧砍下来了。今天早上把被虫子钻过的都切去了，剩下的都是干净的，这我可以拍着胸脯打保票。一个小虫眼不显眼，有的人那不是以次充好照样卖吗。我们不想骗人，不能把脏东西卖给别人，那样良心上过意不去。”
我听了心里猛得一震，以前确实买过带小小虫眼的白菜，老妈一边切掉有虫眼的部分，一边数叨我，“这么大人了还不会买菜，有虫眼都看不见。看，一棵白菜剩半棵了。买菜就不仔细……”
老两口儿为了让人们吃上干净放心的菜，毅然决然地把菜虫爬过的嫩叶切去了。切去嫩叶的白菜不再完整了，但他们可能觉得安心了吧！我仿佛看到在黎明昏黄的灯光下，在寒冷的晨风中，一对老人蹲在地上费力地找着米粒大小的虫眼，细心地切去，把一片片老帮黄叶掰下去……
我内心突然有一股暖流在涌动，眼睛涩涩的，连忙低下头挑拣白菜。无意中蹭到了大妈的手，硬硬的，粗糙得像榆树皮，好像把手在粗砂纸上摩擦了一下，有一丝丝的痛感。手背上青筋暴起，这是一双长年累月劳作的手吧！手掌上肯定布满了老茧吧！
“老人家，我没有带钱，平时都是微信支付，你们有微信码吗？”
“有，有！”大娘从胸前的棉袄里掏出套在脖子上的微信二维码纸片，向我晃了一下，“我儿子的！”
儿子的？大妈的儿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也许此时他正在建筑工地上或者车间里忙碌着吧！或者在蔬菜大棚里侍弄那些蔬菜吧！当收到微信付款的信息的时候，他能不能体会到自己的父母起大早卖菜的寒冷呢？收到的钱据为己有还是如数还给父母呢？
过称付完钱，大妈又送我两小棵白菜，我推脱着。大妈真诚地说：“闺女拿着吧，自己种的不值钱。你看，你帮我们开张了，这菜就不愁卖了。”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三轮车周边已经围上了一圈人，大爷忙着称菜，都有点应接不暇了。买菜的没有一个人讨价还价，没有一个人挑剔这无头的白菜。
那淘气的风不知道跑到哪去玩了，太阳爬上了围墙，在墙头露出半张脸，那金色的阳光快活地跳跃着，在人们的鬓角发梢涂抹上一层耀眼的光芒。我从心底感到一丝暖意，急忙放下衣领，拎着白菜快步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临出菜市场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眺望，那对卖白菜的老夫妻在忙碌着，还好此时生意不错，我迎着太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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