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看了蓝玉写的稿件,立刻拉着脸把黑胖的脑袋摇了几摇。
“怎么?”
“你写的不好。”
“何以见得呢?”
“这些话题太敏感了,你最好少说。”
“如果只是一味地歌功颂德,只写那些人们爱看的文章,那么世界怎么能变好呢?”
“你呀,还是太年轻。”胡言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笑得相当难看。
“那胡言先生有什么高见呢?”蓝玉忍住怒气。
“我看你还是先劝劝那个老汉,让他和霍家和解,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蓝玉狠瞪了胡言一眼,然后去把桌边的窗户都打开,让室外的寒风驱散这张臭嘴里呼出的臭气。哪怕是他们只交谈了一小会,她也被熏得受不了,简直上气不接下气。
冷空气让异味散去不少,然而就在蓝玉感觉良好的同时,办公室里其他的小姑娘都被冻得直打哆嗦,裹紧了大衣。
“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冷了?”
“我感觉正好啊。”胡言毫不自觉。
“蓝姐,把窗户关上吧!”她们坚持抗议着。
于是蓝玉怒气冲冲地关上窗,胡言还在嘀嘀咕咕地嘟哝着,“现在这些小姑娘真矫情——你们不应该来工作,应该回家带孩子去。”
蓝玉照常发了稿,很快,霍太太就打来电话责问。电话那端的她又像是一头母老虎的样子了,看架势如果蓝玉就站在她对面,很可能会被一口吃掉,至少也被唾一脸唾沫。
“这样会使我的家庭名誉受损!你没有资格这样写!”
“如果你觉得你的名誉受损了,那需要你自己来弥补。”蓝玉淡淡地说。
“你必须撤回那篇稿子,然后向我们登报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就请你们先向小春一家道歉吧!”
霍太太说了许多非常难听的话,像一个泼妇骂街般嘶声力竭,最后威胁蓝玉“要她好看”。
“我已经很好看了。”说完,蓝玉就挂断了电话。
小菊子听说了这件事,很为蓝玉担心。
“我猜他们只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现在世道很乱,我们还是小心为好。要不,晚上下班我来接你吧。”
“晚上?可是你不是还有场演出吗?”
“那我就告诉他们,说我有事不能去。”
“已经答应好人家的事,怎么能随意推辞呢?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小菊子勉强地点点头,不自觉地噘了一下嘴。
“没事的,你快去准备演出。”
蓝玉不愿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小菊子的信誉,以免耽误她的前途。而且,蓝玉一直把小菊子当做小妹妹,还不习惯反过来接受她的照顾和保护。
按照蓝玉的推算,她下班之后大概可以九点半到家。可是,末班的公交车竟然坏在了半道上,包括她在内的几个乘客不得不下车,自己想办法回家。现在,蓝玉大概得十点半到家了。
天色阴沉沉的,既叫不到车,又没有同路的行人。一阵阵地寒风吹过,蓝玉不禁加快了脚步。她走到一个偏僻的立交桥下,想从桥洞里穿过去,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回过头去看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身后只有绿化带里的数十棵松树,黑压压的一片,在风中瑟缩着,像躲着一个鬼影。
漆黑的桥洞像一只怪物,张开了贪婪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它的猎物。
蓝玉刚一跨进桥洞,一个人就从桥墩后闪出来,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大块灰色的东西朝她的脸扑过来——大概有橄榄球那么大,表面很粗糙。她的鼻子和嘴唇一下子就出了血。这东西很硬,大概是石块或混凝土块。
她闻到了一股酸味和腥味,她的眼睛被硬物上的灰呛得睁不开。
紧接着,又有第二个人从侧面接近她——她自己感觉应该是侧面。她的眼睛虽然睁开了一条小缝,可是没等反应过来,左太阳穴上就又挨了一下。这次大概是砖头,因为她从余光中看到了一片暗红色的影子闪过。
她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群苍蝇或蜜蜂在叫。她向后倒去,这时,第三个人走了过来,一拳打在她的眼眶上。
蓝玉非常确定是第三个人,他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是那种烟草、大蒜和韭菜混合的味道。
他们把她拖到桥洞更深处,然后开始进一步“让她好看”。这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时光,蓝玉感觉到其中一个人在拿棍状物——大概是钢管或木棍,不断地击打她,另外两个人则朝她扔着石块和砖头。
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没法看见他们的相貌,她的嘴也张不开,没法问他们是谁,为什么打她。不过,她的耳朵还能听见声音。她听见那个拿着钢管的人凑到她面前说了一句:“该!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娘们!”
她感到钢管撞击着她的肋骨,整个胸腔像打鼓一样砰砰地响。她呼吸困难,好像肺里灌满了沙子。
“今天就该让你受点教训。”
另外两个人把她的外套扒掉,扔在一边,然后仔细地拨开她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把一张满是尘土和血迹的脸对着镜头。
蓝玉隔着眼皮“看”到了闪光灯一亮,他们便得到了一张“好看”的纪念照。这大概可以作为他们日后要挟她的证据。
“她是不是死了呢?”两外两个人中的一个有些害怕地问。
“死不了,我有分寸。”拿着钢管的人用钢管戳戳她的小腿。
蓝玉索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他们把她拖到离桥洞不远的一个窨井处,里面没有水,大概是电力管道或通信管道,反正不是下水道。那个一直拿着钢管的人放下钢管,把她推下去。
一声闷响之后,蓝玉摔在了井底。
又过了不知多久,那些人都走了,蓝玉才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她从井口看到了满天的星星。那些人没有盖上井盖,因为这个井本来没有盖。
一个脑袋畏畏缩缩地探到井口上方,然后又移开了,然后又鼓足勇气似得探过来,再移开,周而复始。
“需···需要我帮忙吗?”听声音是一个少年。那声音传到井里,混合着嗡嗡的回音。
少年帮蓝玉叫了救护车。
小菊子闻讯赶到医院,她非常自责,假如她坚持陪在蓝小姐身边,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她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演出时也心神不宁。
“我本来还想着。你再不回来我就报警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霍太太干的?”
蓝玉现在没办法说话。
就在蓝玉住院的时候,霍先生去看望了她一次。
“蓝记者,您这是怎么了?”
“走夜路掉进窨井里摔的。”她从关不严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的好几颗牙齿都被那伙人给打落了。
“哦。”
平心而论,霍先生或许是整个家里最好的一个人,但是他再怎么好,也不能完全不顾家族的名声。他是否知道妻子的阴谋呢?这不得而知。然而,他像是幸灾乐祸一样说道:“无论是干哪一行的,哪有不受委屈的呢?”
小菊子听了这句话心里非常不快,于是她假装倒水,把开水都洒在霍先生的西裤上,烫得他的大腿肉都红肿起来。
“哎呦!”
“霍先生。”小菊子抢先开了口。“您可千万别生气,和气才能生财呀。”
蓝玉出院回家,杨老汉赶过来看她。他备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只用篮子装了一些最便宜的水果带来。
“唉,连累你了。”
“不,是我太大意了。”
“要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我们斗不过他们。”
“他们也威胁了你?”
“他们有钱有势,要想收拾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杨老汉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鲜红的眼眶。
“大爷,您先回去,容我慢慢想办法。”
蓝玉在筹划着复仇的计划。她不能白白挨一顿打。她必须让霍太太知道,她并不是一碾就死的蚂蚁,而是会蜇人的马蜂,她会悄无声息地掏出毒针,朝着仇人最柔弱的地方狠扎下去。想起小春无助的眼神,想起杨老汉愁苦的脸庞,想起打在她身上的石头与钢管,她不能善罢甘休。
小菊子几乎天天噘着嘴。她没能保护好蓝小姐,也不能帮她想出什么主意。只能帮忙煮一些粥,从蓝玉那些东倒西歪的牙齿中间灌进去。
“都是我不好,当时姐姐也是因为我···”
安安?对了!蓝玉想到了一个邪恶的好主意。
“菊子,咱们让你姐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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