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是挺缺钱的,他也清楚,但就是不在意。
他的口头禅是随便,吃的随便,住的随便,穿的随便,开的车也是随便。
别人问他什么,他都说随便,起初他就是这么秃噜着嘴,说出去的。
比如,别人请客吃饭,问他,吃什么?随便!
老婆拿两件衣服在他面前晃一晃,把一件摆在身前,又把另一件摆在身前,努努嘴,也是期盼的眼神,闪着光,问他哪件好?随便!那光就变成了火,射出来,戳的郑乾一个激灵。
单位上组织活动,征集大家意见,还是随便。
郑乾的随便就让自己吃了大亏,朋友渐渐就不再问他吃什么,自己就点起来,老婆也不再让他陪着逛街,单位有什么集思广益的活动,也默认地把郑乾排除在外了,因为他们早已经知道郑乾要说什么,对,没错,随便!
但是谁说人就总那么吃亏的,吃亏还是福呢,塞翁失马还焉知非福呢。
郑乾的随便也是福气,他的福气就体现在对金钱的容忍力上。
什么,没钱?
没钱就别花呗,钱少就少花,随便。
郑乾逛超市一个人,在偌大的的货架之间穿梭,逛荡,他来超市就是来花钱的,虽然没钱,但是买点便宜的呗。
他的眼珠子就在超市的货架上来回转,他不看下面摆着什么,唯独在价格标签上扫来扫去,他扫标签的时候,黄色的就是忽略过去了,唯独红色的停留一下,看着红色的了,再仔细往下瞅是什么东西,有时候红色的也不便宜,比如9.9的火腿肠,他也在心里掂量掂量,上下纠结着,一股子狠狠心,咬牙跺脚买下来的冲动,就被摁下去,可是冲动还会再来,再摁下去,摁下去也不是事,心里打着鼓,三步两回头地走,眼睛还是在标签上扫,在保险柜前,他来来回回着转了三圈,以至于大妈都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了,好像在看一场奥林匹克,只不过唯一的选手只有郑乾,郑乾在跟自己较劲呢,是7.5的肉肠救了他,他一拍手,两眼放光,两只手张着,几乎扑过去,拥抱,吓得大妈也一个激灵,他把肉肠在手里掂量掂量,沉,真沉,像擎着奥运奖牌一样,大摇大摆地从大妈面前经过。
他来来回回地在超市里转啊转啊,转得他眼花,以至于看任何东西都阴影绰绰的红色,他脑袋嗡嗡地,手里提着一桶酸奶,6.5,三个的面包一大包5.5,还有一大瓶乌龙茶饮料6.7,他抱着几样东西出了超市,是满载而归的。
酸奶桶用中指勾住,乌龙茶饮料夹在胳膊肘下面,另一只手抓着肉肠和面包,另一只胳膊肘下面还夹着一把雨伞,天不好,零零星星地飘着雨,郑乾径直走进去,他是胜利者的姿态,花钱的感觉总是让人畅快地,不知道是自己的跳地太快了,还是因为得意忘形着了嫉妒,面包哗啦啦地从袋子里滚出来,打了几个滚,然后四仰八叉地呼在地上了,地是湿乎乎地,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黑乎乎的影,郑乾迟疑了三秒钟,他迅疾地一抄一抄一抄,三下把胡成饼子一样的面包抓起来,也许疾驰而过的汽车的后窗里至少又78个人看到了一个人先是得意忘形地跳,然后又是略显猥琐和凄凉地从地上抓起面包的场景,郑乾头也不回地走,脚下的脚步飞快,他闪着身子,极其灵巧地躲过了一辆电瓶车,又从看门大爷的目光里,以迅疾的步子闪到电梯里,他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气喘嘘嘘地时候,还在接着头顶的光侧着脸看冲着面变的表面看过去,他大喜过望,一点看不到灰,干干净净的,甚至在光里还散着诱人的黄澄澄的光。
他忍不住咬了一大口,哎吆,一个石子咯了他的嘴,他咯吱吱地咬着,吞下去,真穷!他自己咒骂两句,如果不是没钱,那个傻小子还要在货架上挑来选去,如果不是没钱,那个叫花子还从地上捡东西吃,呸呸!他吐出来几个沙子,喷到影壁墙上,脆升升地一声响。
骂完了,三个面包一个半已经下肚了,没事没事,随便,扑打扑打沙子,一样吃,刚刚吃的半个一点都没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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