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无论何时,麻将总是无处不在。
我的学前启蒙教育就是麻将。我母亲是个极度痴迷于麻将的人,每日吃完早饭她便领着我去附近的小店里打麻将,以照看我的名义。她怕我玩水,总是一边打牌,一边叮嘱我不得离开她的麻将桌十米以内,因此我小时候总是不能自由自在的出去玩耍。
八十年代末的腰渡村,十队有一家小店,兼营打牌,离我家只有一公里远,我们总是走路去。偌大的几间屋,闹哄哄的摆着两三桌麻将,一两桌扑克牌和“跑胡子”。扑克牌一般是“跑得快”、“斗地主”、“翻三匹”,大多是一些年轻后生们玩。“跑胡子”是一种窄而长的字牌,上面用红黑字体写着 “一”到 “十” 和 “壹” 到 “拾”,年纪稍长的人擅长此牌。而麻将,则是叔叔阿姨们的“主打”。那时还没有自动麻将机,要靠人工手码。
店老板是一名年纪略长的大爷,在屋前开着一爿商店,卖各种零食及简单的日用品。嘴谗的小孩吵着打牌的大人要钱买东西吃,赢了钱的大人心情好,为图清净,会从兜里拣张五毛的角票打发过去。那时店里糖果只要五分钱一粒,麻花五分钱一根,五毛钱就能买到较长一段时间的嘴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满足感。而输了钱的大人的小孩,就没那么幸运了,哼哼唧唧只会换来一顿喝斥或巴掌。后来他们学乖了,只在大人胡牌的时候才敢拢来,笑嘻嘻歪倒在父母怀里扭麻糖似的撒娇。
我看他们那样,心里十分不齿。只是端把椅子,静坐在母亲旁边,默默的看她打牌。有时母亲问我要不要去买点什么东西吃,我也总是不屑地说不要。虽然心里也想吃,但一心为了要与别的小孩区分开来,坚决忍住。时间一长,我也学会了打麻将。有时我母亲去上厕所,我就给她“挑土”,替她打一两把,也都能胡牌。牌友们都笑话我母亲,说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的大人打麻将,总是夫妻两个一个在打,另一个不放心的站在旁边观战,时不时还要“主经”。因为看牌的人会结合另外几家的牌,来对自己家的出牌提出建议,一会说该打这张,一会又说那张打亏了,搞得旁人不胜厌烦。更有甚者,如果一个人手气不好,半天不胡牌,另一半就上来“挑土”,夫妻两人轮流作战。但是这些人,如此几次三番之后,大家便都不愿再同他们打,说他们没有一点“牌品牌风”。
我父亲不喜欢打牌,但他又不能奈何我母亲,毕竟她只在农闲的那些零碎时间里才玩。而且,最主要的,她总是赢多输少。农忙的时候,她又很能干,插秧收稻谷摸菜园料理家务,一样不落。
我学麻将,完全是自主观摩,没人教也没跟小伙伴们切磋过,每日里看看便会了,或许有遗传的基因也未可知。然而即便如此,在那个时兴全民参与麻将的年代,我终究还是没能接替起我母亲的班,总是无法对麻将提起长足的兴致,更不用说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类的话了。
如今的农村,每家每户都买了自动麻将机,它像其它家用电器一样普遍存在。之前的小店已发展成了今天的“茶馆”,名字虽文雅,但影响比之前更恶劣。以前每桌牌,店老板只象征性的收取很少的一点牌费,人们玩的也小,主要是为了促进店里商品的销售以及图个热闹的光景。
现在的“茶馆”,24小时营业,筵开七八桌,闹哄哄、乌泱泱、灰蒙蒙一大片。因有人抽烟,屋里空气变得极为糟糕。有观战的指指点点;有小孩找打牌的大人要钱不得而放肆哭闹;有看不惯另一半打牌的站在店门口骂骂咧咧;有输了钱的出牌很响,并伴随着嘴里不知所谓的牢骚和脏话;有历尽“心惊胆颤”终于险胜一把而难掩的窃喜之色和自以为是的成套“牌经”。
每日里都有老板的人随时待命,一个电话来,便骑了摩托车上门去接人,还能管饭和住宿,赌的也大,一场下来动辄数百上千的输赢。老板不但每桌收好几十牌费,遇到有人豪赌,还能专门给安排单独的“貴宾室”,以洗牌之名进行每把抽成,简直暴利。
这样的地方,我因寻人去过几次。当我站在门口朝那嗡乱里望时,只觉浊世当空,众生诸相尽显,不免生出另一番感慨来。
想必,那些执迷于赌牌的人,或许是像我母亲那样,窃喜于自己有点小聪明或者小运气,总觉得这样的不劳而获特别有成就感。殊不知,这赌的本质和魔力便在于,往往赢钱的快感却只是吸引人一路赌下去的甜头,反反复复直至输光仍不能罢手,即谓之“牌瘾”。然而,有赌即为输,只有坐收渔利的“茶馆”老板才是最后赢家。
现在,逢年过节家里来了客人,我总免不了要凑腿作陪,手气好的话我还能打上一两个小时,若是几圈下来都不开胡,那便是如坐针毡了,少不得要找个借口溜走,当真是没有半点“牌品牌风”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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