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火柴的毁灭

一根火柴的毁灭

01

柏油马路在村庄间穿梭着，把相邻的城市连接在一起。

油光铮亮的路上，五颜六色的车辆在路上行驶，远远地看上去，像一条精工细染的彩带。

公路两旁，金黄的麦田、秋收回家的农人、成群结队的牛羊，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出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一条小路，从油亮的柏油马路上分支出来，犹如大海中的一条小支流，神秘的不知将要延绵向何方？

沿着小路一路找寻，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像一条浅色的带子，缠绕着翡翠般的山峦。

路的尽头，一座小山坡堵住了路的延伸，也堵住了人的前行。

山坡上，一排又一排的木屋凌乱而安静的坐落在山上，将整座小山包围起来，这是一个千年苗寨，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留守村。

夹窄的小路，孤零零的连接着各家各户。

夕阳西下，大地染上了昏黄的幕色。孩童们都已归家，老人颤颤巍巍的拉开灯的开关，昏暗的灯光勉强照亮着屋子。

一间倾斜着的，摇摇欲坠的屋子，突兀的被周围两层楼的小木屋包围着，更衬托出它的孤独与悲凉。

透过窗户上破旧的油纸，一束昏黄的灯光从屋里射出来。

从油纸的破洞里，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在划着一根火柴。

02

“嚓”的一声，火柴终于被点燃，这是土豆划的第三根火柴，第一和第二根火柴直到尖上的红色燃料被擦尽，也没有燃起来。

橘红色的微光在风中左右摇曳着，土豆把火柴慢慢靠近事先准备好的松树叶子上。干燥枯黄的细叶子被瞬间点燃，串出高高的火花。

树叶把干柴点燃，方形的火坑中央，木柴在火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雄雄的火焰向屋顶方向窜着，最终无法窜上屋顶，不甘心的收了回来。

烈火的狂热，驱散了屋子里的凉意。

山里的秋天比外面冷得多，冬天未到，山里人已经离不开火了。

角落里，土豆抱着腿蜷缩着，看着火光发呆。暖暖的火光温暖着他的身体，他看到奶奶从火光中走了出来，轻轻的把他抱起来，让他依偎在那温暖的怀抱中。

妈妈早逝，爸爸外出打工了，每年过年才回来一次，土豆和奶奶相依为命。

“留守儿童”的标签是外界为他们贴上的。土豆从来不觉得自己可怜，寨子里的其他小孩都和他一样，都是和爷爷奶奶生活的。

从未得到过的人，是不会为失去难过的。

土豆不理解失去父母的陪伴是什么感觉，在他的记忆里父母都是很模糊的。

但此刻，他很深刻的感受到，失去奶奶的陪伴，他很冷，很难过，也很孤独！

奶奶走得很突然。

一个月前，八月十六的晩上，月亮很圆，很亮，吃完十五剩下的最后一个月饼，土豆摸着圈滚滚的肚子躺在床上。

身旁的奶奶搂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和平常一样安抚着他入眠。

由于吃得太饱，奶奶早已熟睡，土豆却久久无法入睡，他伸出手就着窗户上照进来的月光，在墙上摆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形状，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明亮的月光照在奶奶脸上，同时照亮了整个房间和外面的大地。

树上的秋蝉趴在枝头鸣唱，显示出它的亢奋和激情。

时钟转到凌晨，土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每天早晨奶奶都会叫他起床，但这一天没有。睡梦中的土豆感到一股凉意，把他从梦中冻醒。

他醒后，看着太阳已经炙热的高高挂起，心里奇怪，奶奶怎么这么晩还没醒，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奶奶？奶奶”

他叫了奶奶两声，奶奶豪无反应。他轻轻的推了奶奶一下，奶奶全身冰凉。

土豆感到一丝恐慌，他速度的下了床，光着脚丫跑到隔壁二奶奶家，询问为什么他叫不醒奶奶呢？

二奶奶听了土豆的情况，撒手就往这边跑，到了床边，她颤抖着手伸向奶奶的鼻尖，呆泄了一下，就抱着土豆哭了起来。

“你奶奶死了？”

这句话不停的在土豆的耳边响起。寨里的族人共同为奶奶料理后世，三天，土豆看着黑黝黝的木板棺材，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不断有人在和他说话。

“娃儿，你别难过，人老了都会死的。”

“娃，我出寨去给你爸打电话了，还是没联系上他，他们说他又换工地了。”

“娃，你别担心，奶奶不在了，你就和寨里的树娃一样，吃转转饭。一家吃一天，有我们一囗也少不了你那一囗。”

……

土豆始终沉默着，不回应任何人的言语。

直到奶奶上山入土为安，土豆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屋子里。看着昔日熟悉的一切，唯独少了他最爱的奶奶。

这一刻，才真切的感受到，奶奶是真的走了。他平静地趴在床上，疲惫的睡下了。睡梦中，眼泪夜夜浸湿着枕头……

今天，在二奶奶家吃完晚饭后，土豆独自一人早早地回到了家里。他感到特别冷，每当冷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奶奶的温暖。

于是，他自己烧起了一团火。

火真温暖啊！火光中走出来的奶奶更温暖了。

土豆闭着眼睛，享受着夜晚的温暖。渐渐地他睡着了，只留下雄雄烈火，一直燃烧着，不肯歇息。

一阵狂风从窗户上刮了进来，携带着一团火苗，在空中兜转了一圈，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一堆松树叶和干柴上。

零星的火苗从柴堆里串了出来，与火柴的火苗一样，显得那么脆弱，摇摇欲坠，防佛要随时被风吹灭一样。

如果是醒着的土豆，只要他的小脚一脚就能把火踏灭。可土豆此刻却睡着了，无法查觉。

时间滋润着弱小的火苗，让它慢慢得变强大，强大的火苗不甘平庸，火急火燎的燃起了全部柴堆。

柴堆引燃了经百年风吹日晒的木屋。火苗庆贺着它们终于窜上了屋顶，疯狂的把阵容越拉越大。

03

“着火了！着火了”不断有人喊着、跑着。

那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那赤红的火焰也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红色。

拥挤在一起的干燥房子，一间点燃另一间，老头子们提着木桶装着水冲上前去救火，但未到跟前便被大火逼退，甚至窜出的火舌将头发烧了许多。

仅过了半个小时，人们已经能够准确的判断出:火势无法扑灭了！

人们惊慌失措，离得近的只顾着逃命，离得远的兵荒马乱的收拾着家里的贵重财物。

心里慌乱的老人有的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孙子，直到百米远的山脚下才发现孙子不见了。幸好，其它村民发现了孩子并带下山来。

火势不可控制的蔓延，狭窄的小路限制了消防车的进入，整座小山都被火光包围。

老人小孩不断的拥挤着，搀扶着下山来，聚集在山下宽阔的地方。

哭声，喊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人们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老人们坐在地上锤地痛哭，哭累了就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昔日的房子。

每个人的悲伤清楚的刻在脸上，让这些老人一夜间更显苍老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木楼林立的小山上留下了一片废墟，消防人员穿梭在废墟里，灭着未燃尽的火苗。

老人拉着孩子，在废墟上寻找着家的位置，找到后也不大哭大闹，仅仅是坐着发呆，眼中不可控制的流着泪水。

充斥着烧焦味的空气中，一股浓浓的悲伤，随风蔓延。

消防人员终于在废墟中找到了土豆，他仍然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早已烧焦，无法辨认。

救援人员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少了一个孩子，于是在土豆家的废墟上翻找了半天才找着他的尸体。

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人们就算知道火是因他而起，也说不出任何指责的话来。

政府的救援行动很快，迅速在邻村的小学里搭建了救援帐篷，救援物资一车车的运了过来，大量的志愿者安抚着老人孩子，为他们送饭递水。

“人没事就好，人在，家就在！”

“乖，没事，有这么多人帮助我们，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人没事就好，我会出去打工再建一个新家。”

回过神来的人们互相安慰。

听到消息赶回来的年轻人们哭着和老人小孩抱头大哭，哭完了静静的思索着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政府很快统计出:苗寨60间房子全部烧尽，死亡1人，受重伤5人，轻伤21人。并承诺会做好后续帮扶工作。

时间不会停滞，悲伤会被岁月冲淡，人在，家就在！

那人不在了呢？

难道注定只能被岁月遗忘？

当一切尘埃落定，老人和小孩又开始了以前的生活，年轻的父母们又开始踏上外出打工的征程。

人们，是否会思考，一根火柴的毁灭为什么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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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365天写作训练营第1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