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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爱很痛,幸好有你
安杰朦朦胧胧的感觉自己似乎睡着了,可他还是听到一些声音,他的耳朵没睡;他又看到文乐在他面前忙来忙去,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他的眼睛没睡;他还发现自己的心正在麻木的钝痛,后脑勺像是少了一块似的有点空荡荡,而且还被什么东西一层层裹了起来,他的感觉也没睡。那么,自己觉的睡着是怎么回事呢?他的身体在睡着,他的意识也在睡着。身体背负了极度沉重的压力,已经不堪重负的快要被压倒,它祈求自己能得到片刻的休息;他的意识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于是潜意识跑出来试图阻止,如果他睡着了,那么就能忘掉片刻,就能稍作休整。于是,他昏昏欲睡,却又无比清醒,就像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现实的人,和一个躲在他身体里隐形的人,现实的人已经歪在医院的长椅上眉头紧皱的睡着了,隐形的人却躲在他身体某个隐秘的角落里默默的看着、感受着这个世界。
不多久,那个隐秘的人已经疲惫不堪,它开始时不时的要掐一下自己才不至于闭上眼睛,这个世界过于纷繁复杂,它都看累了,看烦了,它想逃走。逃?逃到哪里去呢?人类还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宜居的星球,又不可以在太空生存,何况自己只是这个歪着头打瞌睡的家伙身体里的一缕灵魂呀!它悻悻的打消了逃跑的念头,继而又开始可怜起自己的主人,啧啧!你看看这具睡着的身体,头上一圈又一圈胡乱的没个完的绷带,憔悴又苍白无力的面容,想保护自己而紧紧抱在胸前的双手,还有那用力绞在一起的双腿,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歪倒在长椅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儿,而照顾他的却只有他的朋友,也就是文乐。多么可怜啊,他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活到现在呢?那个藏在他身体里的隐秘人疑惑不解。可是,它肯定不想去深挖别的无数次,他从小就经历这些,这还不算最可怜的呢,这只能算一次比较严重的二次受伤而已,这已经淡去不少了。
文乐处理好一切,小心翼翼的把他带回家,安顿在床上,他不想让安杰知道他怜惜他,想帮助他,他也不去安慰安杰,更不去责难采薇,他愿这一切顺其自然的过去,只偷偷摸摸的用第三只眼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保护着他。文乐记得大学时看过一篇文章,非常深刻,至今仍念念不忘。那个故事说的是一个乞丐,年年冬天都没有棉裤穿,在下大雪那地冻三尺的严寒天气里,仍穿着单裤挨家挨户讨要吃的,好多个冬天都过来了。有一天,一家好心人看到了,省出一些钱为他做了一条厚棉裤御寒,自那以后乞丐再也不光着腿过冬了,等那棉裤烂的再不能穿了,乞丐就被冻死在雪地里。安杰需要自己淌过那地狱的烈火,浴火重生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文乐开始担心采薇,他必须要出去看看,去寻寻。采薇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大半天了一点音信也没有,他一边思忖着一边走出家门,黄昏已经来临,清凉的夜色笼罩着一切,天空变成一幅巨大的幕布,上面有闪烁光芒的星星,有银盘般清澈明亮的月儿,还有隐隐绰绰飘动的云朵,这亮堂舒爽的景象让他心胸豁然开朗,他突然想起苏轼的《水调歌头》,不觉默默吟诵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 ,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词念完了,情绪却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兴致更高涨了许多,不觉步子迈得轻快了。要是此时安杰就在他身边,他俩一定要好好回顾回顾大学时背的无数首诗词,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心头涌上来无数的句子,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文乐不太确定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么些或忧愁或温柔的句子来,但他确实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好似这些句子把他的压力吹走了些,似一阵沁人心脾的和风或者一位知冷知暖的佳人。诗词歌赋不愧被奉为国宝,这时候他算是明白了:在那些最苦闷、最难熬的时刻,你起码能想到古时候的才子佳人们也曾如此这般,你的心里话和那些语言无法表达的郁闷,只用一个句子便让你酣畅淋漓,它说到你的心尖上,你感觉被人深入骨髓的理解和接纳,这样以后你才能慢慢的释怀。
安杰最佩服文乐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信仰人之初,性本善,那么文乐能在无论如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下,自动还原出厂设置。他还原的是善良,是希望,是肯定,也是光明,是未来,更是一地金灿灿的阳光。
想这些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下脚步,不知不觉已走了很远的路,快到一个拐弯处时,他步伐轻快的跳上几级高高的台阶,是一间小小的饮品店,探头进去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一个人也没有,连老板都不知去向。他仍不放弃的一边用余光搜寻一边缓缓的退了出来,她不在这里,以前安杰和采薇常来的,可是她不在。
他马不停蹄的往下一个地方赶去……
“叮叮叮叮叮……”一阵铃声响起,他吓的身体一颤,太突然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呢!会是谁呢,他最希望的当然是采薇,除她以外无论谁的电话对他来说都不要紧。
“喂?”
“校长?”
“明天不是周末吗?”
“噢噢噢,那个……杨安杰他……他回老家了,我可以替他,当然我也会做好自己的那份。”
“好好,我明白,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他真是哭笑不得,又说谎一次,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继续找吧,他又迈开大步往前。
“叮叮叮叮叮……”电话又响了,这个校长也太啰嗦了吧!他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校长……”
“噢噢,是采薇啊!”文乐心里默默的有点开心,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了,自己都是靠着那些诗词才能坚持这么久的呢。
“你在哪里呀?”文乐最想知道的是这个,电话那头却静静的没了声音,他好像听到一声长长的鸣笛声,混杂着电话滋滋滋的噪音不很响亮,像是隔的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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