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一心想闯荡闯荡的杨子从县城国营饭店辞职，跟他二叔远赴龙城淘金。
他们租住在城乡交界处的王村，紧邻汽车站和龙城电器城，几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人大包小包东奔西走；尤其是夜晚时分，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总有三五个腰里别着BP机的小老板，出入理发馆、录像厅和电话亭，偶尔也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动着腰肢招摇过市。
刚到王村的那些日子，杨子一早跟着三五个老乡拉着平板车进城，走街串巷收购废旧家具；傍晚时分回村，从废品收购站换回几张大钞后，便喜滋滋地坐进十字街的小饭馆，要一盘凉菜，倒二两高梁白，看着千篇一律的港台武侠剧，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
在老乡的撺掇下，杨子不久便重操旧业开了个板面馆，发小二子与一帮老乡也隔三岔五过来捧场，流水还算马马虎虎。
为了留住闲得无聊的食客，杨子专门跑到龙城电器城，买了三碟连放的长虹VCD，每天租各式武侠碟片甚至美国大片轮番播放。这样一来，虽然每天多了项开支，却吸引了一大群倒腾废金属、爱讲究的南方人，流水也稳中有升。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马路对面的烩面馆一开张，杨子的生意便每况愈下了。
话说这天晚上临近子夜时分，见对门胖子已经拉下卷闸打烊，杨子也想收拾收拾关门时，突然隐隐约约听到前厅传来一阵女人急促的喘息声。
他顾不上摘围裙跑进去，见发小二子正摇晃破彩电天线，三四个老乡也脑袋挤着脑袋，围着雪花闪烁的屏幕，“……往左，往左……有了，有了……停……”
他趴上去一看，伴随着那阵阵诱人的喘息声，还有不可名状的模糊画面……奇怪，教育频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接收到了MP！
见杨子呆呆发愣，二子一脸坏笑，“……无意中收到了胖子VCD射频信号，这下知道为啥人家的生意比你大厨的还红火了吧！”
杨子将信将疑地跟着二子跑到胖子面馆门外，蹑手蹑脚贴着卷闸侧耳细听，竟然和自家电视收到的节目声音一样！
从那之后，二子几个人连续几晚准时折腾杨子的破彩电。后来，有的偷偷地绕过杨子面馆进了胖子烩面馆；再后来，连二子也大摇大摆跑进胖子店里了……
眼瞅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杨子很是郁闷，也想去租几张过过瘾。可租赁店里的那小子却满脸狐疑瞅着他，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于是乎，每晚打烊之后，杨子也习惯性地摇晃起天线。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画面，他好像看到了二子几个流着哈喇子的怂样儿。
一天早上，杨子去平板菜市场采购回来的路上，碰到一群人在墙角处嘀嘀咕咕。有个人还捂着口袋神神秘秘地冲他打招呼，“老板，看片儿不？”
杨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慌里慌张地给了人家50元，挑了两张封面诱惑的碟片，揣进了兜里！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天，晚上还没到打烊时间，杨子便拉卷闸关了门，也顾上收拾后厨，便急不可待地把一张坦胸露乳的碟片塞进VCD机舱里，像做贼似的攥着遥控器，大拇指放在红疙瘩处，准备随时关机。
在那经典的寰球影视片头画面过后，屏幕上先是一串英文，接着是一堆“警告”文字滚动，杨子不由得心跳加速，手心里也直冒汗。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老外，站在马路上咿咿呀呀；杨子不由得按了一下快进键，还是两个人在那儿喋喋不休；再快进，画面到了屋里，金发碧眼女人开始解扣子，杨子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卷闸咣当一声响，杨子一紧张直接摁掉了VCD机器电源。他忐忑地站起来，警觉地走到门口时却没了动静；他转身再摁开VCD，快进快进再快进到金发碧眼解扣子时，碟片飞转，画面却卡在那里；紧接着就是满屏的马赛克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吱扭吱扭响个不停，任你再按快进键也无济于事！
杨子赶紧按“停止”，再按“出舱”，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张充满诱惑的碟片，凑到雪花晃动的屏幕前，转着个儿瞅也没看出任何端倪。
杨子接着把第二张画面风骚的光碟塞进去，在熟悉的片头画面过后，飞出了一串标准的大标宋白色汉字：怎样打飞机？下面是一行黑色小楷：国防教育音像出版社。
他不由得一愣，随后便哭笑不得：一个身着绿军装的战士，随着一板一眼的台词，机械化地演示如何装子弹，如何瞄准，如何避开风的阻力，如何按照计算好的时间，扣动扳机……
第二天早上，杨子一开门，便看见几个老乡坐在对面胖子的店里吃早点，二子则夹着一根油条，坏笑着径直走过来，问他：
“研究了半宿，学会打飞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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