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红的残色中,牛棚外,魔鬼又开始游荡了。不久两双神气的脚掌黏在老季热望的故土。
一木桩斜插在干巴巴的黄地里,松松垮垮地,上面涂着官庄两字。
天灰蒙蒙的,没什么云。光光的村庄独自杵着,在寒风里瑟瑟抖着。
小道上走着几个黑脸庄稼人,干瘪的嘴紧闭。他们看到了这俩土豆样的小伙。
不多时,个头最高的老张又瞥了瞥他的同伴。看他们忙不迭去凑热闹,不过那眼睛总算有了些活气。几十年前,他们可不这样,他们蹿着跳着,浑身上下像有使不完的劲。可是现在,尽围着这口田。
不过读了书又怎样,唉,最终还是落得一进牛棚、卖苦力的下场。他们这老农民都过得比老季好,也许老季还吃不上一碗热饭哩。
正走着,听得前头闹得紧,老张抬起了头。
“问你话呢,别支支吾吾的。”那个麻子脸不耐烦地恨恨说着。
“季家的事,”脸色煞白的李寡妇顿了顿,“我真不记大清了。”她说完后走了。
老张的心一沉,老季的事竟都追查到这儿了。
他瞧着夕阳里李寡妇的背影出神。老季的事早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是安安分分的庄稼人,就想着踏实过着日子,自然是不想寻麻烦的。
不过,就连稻草人都晓得吓鸟,他们这群硬汉却低着头沉默。他心里有些愤怒,隐隐地烧着。不过须臾间寒风还是把本不多的怒火卷走多半。
乡亲们都很憨厚的,这两土豆估计空手而归。他微微释然地笑了笑。
但毕竟老季是自己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如果那两人问到他?还是实话实说吧。
他等着土豆的后话,手微微抖着。
“我听说季羡林一家之前发了笔横财,坐地主的时候好不威风。”尖酸的蠢话一下子惹毛了他。
他的头脑起着愤怒的风暴,但他也不太敢吭声,只是站在那里。他看了看周围,几个人走了,摇着头远离这档子麻烦事。
他也皱着眉头,这两蠢东西,他是实在不想待下去了。明明这么明显一事实,脏水却还泼得上!
他越想越气,不知道谁推了他一把,他烧红的怒气腾一下涌了上来,转身指着那两破土豆就破口大骂:“如果让整个官庄来诉苦的话,季羡林家是第一家!”
他急促地喘着气,脸涨得通红,手激动得发抖。
寂静中旁边突然一阵笑声,接着围着的人都如释重负地轻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太阳完全落下了,天黑了,村中的屋舍里纷纷点起了灯。只有那两破土豆落在昏暗中,又游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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