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历检来知小满

——咏小满古诗词赏析（二）

            王传学

立夏已过，小满未满。

此时，蔷薇将尽，樱桃已红，芭蕉渐绿，麦穗转黄，稻秧尚青，一只只乳白色的蚕茧，也渐渐地丰满起来，一切都恰到好处。

      小满，就是小小的充实，淡淡的满足，是漫长岁月里的细水长流，是一首浪漫又实在的诗篇，情满，意也满。

宋代南渡诗人王之道，写了许多关注现实和内心追求的作品，还写了一些以节令为主的作品，情景交融，清逸缥缈。例如这首写在小满节气的五言律诗《遣怀》：

步屧随儿辈，临池得凭栏。

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

点水荷三叠，依墙竹数竿。

乍晴何所喜，云际远山攒。

这首诗的诗题是“遣怀”，遣怀有“遣兴”之意，是古人以诗排遣情怀的表达方式。

首联“步屧随儿辈，临池得凭栏”，写出了诗人跟着孩子们出游的欢乐景象。诗人穿着木屧，迈着悠闲的步伐，在儿孙的陪伴下出门散心，走到一座亭子前，临池而立，凭栏远眺，十分惬意。

古人喜欢远足踏青，但很少提及出游会穿什么鞋子。这里诗人写自己穿的是“屧”，这是一种木质鞋底。《宋书 · 谢灵运列传》：“灵运……登蹑常著木履，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喜欢爬山的谢灵运把这种鞋进行改造，便于攀爬，穿着它爬山行走自如。

第一联写得十分闲散，为下联“久阴东虹断，小满北风寒”做了铺垫。诗人为什么和家人出游呢？寒联给出了答案。连续阴霾天气，明明到了小满节气，进入了夏天，却有“北风寒”的感觉。

俗话说“东虹日头西虹雨”，意思是东边有“虹”，说明雨势东移，就会下雨。小满前如果有充沛的雨量，就能为小麦灌浆提供滋养，农作物就会涨势喜人，颗粒饱满。而诗人说“东虹断”，也就是东边的彩虹断续出现，天气阴雨连绵。

诗人关心农业，关注民生，初夏的小雨淅淅沥沥，田里的麦苗生长迅速，诗人自然会开开心心郊外散心，至于“北风寒”则是一语双关，一方面下雨会降温；另一方面，写诗人心寒。在北宋宣和六年，诗人兄弟三人同时进士及第，金蟾折桂，时号“三桂堂”，文采风流，传为佳话。然而南渡之后，诗人一直未被重用，闲居长达二十年。诗人心里一直装着社稷百姓，他曾自述：“之道生长田间，自为儿童时，志在与民除害兴利。”如今隐居田园，壮志未酬，岂不“心寒”？

颔联“点水荷三叠，依墙竹数竿”，描绘了一幅夏日的清凉图景。眼前是水落荷叶，荷叶在夏风中飘摇，层层叠叠，一会儿铺展开，一会儿重叠在一起，这是一幅动感十足的画面。远处是墙角数杆翠竹，不惧风寒，挺直腰杆，像是少年的自己。

“乍晴何所喜，云际远山攒”，尾联抒发感怀，诗境疏澹苍凉。天气突然转晴，心中不免欢喜，放眼远眺，远山上笼罩着悠悠白云，镜头拉开，拉远，郁结的寒气纾解开了，胸中的郁闷随着晴好的天气排解了。

此诗紧扣小满时节的时令特点，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情景交融，疏澹苍凉。

南宋诗人赵蕃的《自桃川至辰州绝句四十有二》（其三十二），写诗人对春来雨水过多，小满时节天气又连阴，从而影响农事的担忧：

一春多雨慧当悭，今岁还防似去年。

玉历检来知小满，又愁阴久碍蚕眠。

这是南宋诗人赵蕃的一首小满诗，诗中饱含了对于农事的关心。

春天担忧雨水过多影响庄稼，初夏担忧阴天太多影响蚕结茧。春夏之交，不该下雨时天天下雨，对老百姓的收成会造成损害。关心民生，悲天悯人，是这首小满诗最显著的情怀。

“一春多雨慧当悭，今岁还防似去年”，写春天雨水过多。一整个春天雨水颇多，如果上天聪慧过人，应当懂得吝啬少下一点；今年的状况还要提防像去年一样欠收啊。一个“多”字，道出了今春的雨势，也点出了诗人内心的担忧。“慧当悭”，通过拟人手法，表现了诗人心中迫切的心愿。一个“防”字，表明了诗人对于农事的关心：对于雨灾这种情况，应该及早预防，避免发生去年的灾荒。

“玉历检来知小满，又愁阴久碍蚕眠”，写诗人小满时节的忧愁。诗人翻检历书，知道已经到了初夏小满时节，又忧愁阴雨天久了，会妨碍蚕儿上山结茧。小满节气，诗人不关心美食、美景，而是关注天气，关心蚕事，可见诗人内心博大的胸怀。当然，这还与诗人归属“江西诗派”，追宗杜甫，学习杜诗有关。

纵览全诗，诗人忧国忧民的形象呼之欲出。诗人眼中的小满，因关心百姓的农事，而充满了无尽的忧愁。

南宋诗人巩丰的《晨征》，描写清晨征程中的所见所闻，抒发其小满时节的人生感悟：

静观群动亦劳哉，岂独吾为旅食催。

鸡唱未圆天已晓，蛙鸣初散雨还来。

清和入序殊无暑，小满先时政有雷。

酒贱茶饶新而熟，不妨乘兴且徘徊。

这是南宋诗人巩丰写的一首生机盎然、清新明快的小满晨景诗。

清晨，诗人踏上征程，放眼四望，一片寂静。但自然界的生物已经在活动劳作。诗人感叹道：万物都在为生存而忙碌，岂独只有自己在为生活而奔波啊。诗人于万物忙碌中感悟到生存的不易，从而让自己的心理得到了些许慰藉。

此时雄鸡的叫声此起彼伏，天已破晓，青蛙的鸣声刚刚消散，雨又要来了。初夏天气清凉平和，还不见暑热；时值小满节气，不时传来阵阵雷声。诗人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感受到初夏的独特景致。

诗人感叹道：虽然酒、茶都不是很好，但都是新酿熟的酒、新采制的茶。我们不妨乘着兴致，在小满的晨景中多走走吧。

小满虽为节气，但用于比喻人生，亦恰到好处。大满非吉，小满刚好，诗人以他独有的哲学智慧，通过时节转换温情地提醒人们感悟人生，理解生活。

小满时节，恰逢十九弟生日，南宋诗人项安世于是写下《十九弟生日》一诗，抒发对小弟的深切关怀与祝福：

西堂旧作春池梦，南国今逢小满天。

重四巧排黄阁印，百分宜泛紫金船。

夜闻素月初生涯，晓看丹枝已属贤。

万种春红都敛避，一庭槐日翠阴圆。

这是南宋诗人项安世于小满日为庆贺其十九弟生日而作的诗。

首联“西堂旧作春池梦，南国今逢小满天”，用南朝·宋诗人谢灵运在永嘉西堂梦其族弟谢惠连，而作名句“池塘生春草”（《登池上楼》）之典故，正合思念其弟而今小满生日相会之意。

颔联“重四巧排黄阁印，百分宜泛紫金船”，写生日宴会的热烈。“重四”，四月初四，即其弟生日。“百分”，满杯。“黄阁印”，指宰相印。这里代指官员。“紫金船”，一种金质的盛酒器。在生日宴会上，来了许多尊贵的官员，大家满怀热情举杯祝贺，呈现着热烈的气氛。

颈联“夜闻素月初生涯，晓看丹枝已属贤”，祝贺其弟科举高中。诗人热情地写道：昨晚我见明月从海上升起，今晨就看到丹桂树枝已属贤者。“丹桂”，比喻科举及第。诗人运用比喻手法，形象生动地祝福其弟科举及第。

尾联“万种春红都敛避，一庭槐日翠阴圆”，祝福其弟前程似锦。此时正当小满时节，春去花尽，唯有槐树苍翠蔽日，一片繁茂。诗人祝愿十九弟如槐树枝繁叶茂，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