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里有个西岭村,西岭村人很相信一句老话:“做官钱,一蓬烟;生意钱,眼面前;种田落地万万年。”所以,千年来本村的女人都不嫁生意人,村里的男人也没有做生意的。
可没想到的是,21世纪后,村里却出了个大老板,他就是村委刘雨成的外甥洪得春。
洪得春,人倒长得五官端正,可就是那张脸皮,像是下放到非洲去过似的,染得比大同产的煤块还要黑,因此落下个大失风雅的绰号,叫“乌皮”。乌皮原先在村里做村民委员会主任,务农种田是一把好手,就是谈恋爱有点委屈。连着相亲了无数次,女方都嫌他皮黑脸乌而拜拜了。
眼看他年过二十五了,婚事还是没个着落。他自己因为屡战屡败,对这事儿也不太放在心上了。可他娘舅却着上了急,愣是花了几天工夫,给他说了个水活鲜灵的圆眼姑娘。
没想到,这次轮到乌皮不乐意了说是人家长得太小巧,比自己要矮一尺二三,搭不牢配不拢。老娘舅去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照照自己脸上多黑,又给他说这位名叫玉玉的姑娘,个子虽然不高,可性格那么柔顺,举止那么端庄,对爹娘长辈又那么孝敬,是个贤妻良母、持家能手。
而且,还没有等乌皮表态,老娘舅早已送去定金,把玉玉给订下了。等乌皮好不容易地探到玉玉之前同一个叫新新的小伙子相爱的信息想加以拒绝时,老娘舅已把玉玉领进了门,乌皮无奈之下只得结了婚。等玉玉生了个女儿,老娘舅还让人写了“美满姻缘”四个字,贴在乌皮家门口,算是贺他喜得一女。
后来,乡里办了个水泥制品厂,乡长让乌皮做了法人代表。这年头,四乡八镇建房建得热闹,水泥制品厂的生意好得像插进蒸笼里的温度表——节节上升。乌皮的这家厂一下成了全乡经济效益最好的厂,连本村人去寻这位乌皮厂长,想弄点批发价的水泥,他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回说:“对不住!对不住!不好意思,生产实在来不及!”人们感到奇怪,他厂里堆积如山的水泥都销到哪里去了呢?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人们就打听到消息了。原来乌皮这个厂的销路是由一个谈判高手在掌握,这人有着西施的相貌,仙姑的手
段,出门谈生意,两斤黄酒起底,三瓶啤酒小意思。只要她酒杯一端,对方政策马上放宽,点头
答应“可以可以”,十笔生意能给你谈成功十一笔。人们再细细一打听,乖乖,这人原来是花田镇上离过两次婚的“羊肉西施”李兰菊,有名头的风流角色!
李兰菊是卖羊肉的拐子的独生女儿,相貌长得十分标致,八岁就会帮爹卖羊肉,自幼伶嘴利舌,头脑活络得像个风葫芦。长大后连嫁了两个老公,都是“和尚庙里借梳子——走错了门”,离婚之后,做了“女光棍”。平日里衣裳穿得三青四绿,妖里妖气,哄得一班年轻后生像“蝶恋花”似地围着她团团转。
看着李兰菊和乌皮闹腾的火热,刘雨成凭着吃过六十多年饭的老经验,料定乌皮家里会起风波。果然,过了没有多少日子,玉玉拉着 6岁的女儿,泪一把,水一把地告诉老娘舅:乌皮在厂里同李兰菊结成了姘头。现在,她是乌皮厂长手下的供销科长,还兼着出纳。乌皮同她两个,一个签约,一个付钱,常常双归双出。后来乌皮住在厂里,李兰菊也跟着搬到厂里住,两个房间贴隔壁,只有手底板厚的一层竹壁,房间里抽裤带都听得一清二楚。玉玉告诉老娘舅:人们都说,乌皮现在钱多的没地儿放,可他一个月只拿回来两千元。这几个月同李兰菊搭牢以后,只回来过一趟,向他要钱,他说没有。
听完玉玉的话,老娘舅气得脸色铁青,说话发抖。他对玉玉说:“捉贼见赃,捉奸见双。乌皮轧饼头,你必须要抓住证据!”
玉玉说:“证据?我有!那没良心的乌皮已经写了状子,要同我离婚。这还不是轧妍头轧上了?”
“什么?”老娘舅没料到外甥会如此狠心,不由勃然大怒,“他有这么大的肝胆,这,这不是成了陈世美么?”
“他比陈世美还坏!”玉玉说,“这个没良心的先把我告到法庭,说我们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法庭今天派人来调查,我说乌皮待我是够好的,现在他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你说得对哟!”老娘舅称赞道。
“可法庭同志对我说,乌皮一定要离婚。他们问我离婚时对子女问题,对财产问题有什么要求……”说到这里,玉玉哭得稀里哗啦,最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老娘舅,我命苦,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不离婚。”
“对!这婚是绝对不能离的!”老娘舅说,“你同乌皮是花烛夫妻,美满姻缘,又是娘舅我作的主,哪里容得他唤来便来,唤去便去?”老娘舅又对玉玉母女俩劝慰了半天,最后拍胸作了保证:“老娘舅亲自出马,一定成功!”
玉玉知道老娘舅向来办事极认真,又会想办法,他任村调解委员十多年,村里所有闹离婚的,凡经他着手调解,全都和好如初。
玉玉吃下定心丸,才放心回去。
老娘舅把乌皮与玉玉离婚一案,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关键出在乌皮变化上。而乌皮变心,又是那李兰菊勾引的。若要乌皮回心,不断掉他同李兰菊的干系是办不到的。而对李兰菊,又如何斗得过她呢?老娘舅煞费心机地思谋了好几天,终于得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他到镇上买来一副猪心肺,煮得香喷喷的,呼来黄狗,把它喂得饱饱的。老娘舅自幼跟他爹打过猎,喜欢养狗。眼下这条黄色皮毛的猎狗,已养了三年,早成了条机警听话的管家狗。只要老娘舅一声暗令;叫追就追,叫咬就咬,叫停即停,像遥控电视一般灵光。老娘舅带上黄狗,赶到花田镇找皮外甥去了。鸟皮外甥果然是一派“暴发户”的洋派头。尽管脸孔黑得像块“大同煤”,可身架上套得一套笔挺的米色西装,脖子上系着一条素红色的领带,脚上是咖啡色的网纹皮鞋,油光铮亮。老娘舅见到乌皮,只是和颜悦色地说:“鸟皮啊!你做老板了,让娘舅也来替你出点力吧!娘舅年纪大了,力气活背不动挑不远,可眼睛亮得像火炬,就让娘舅来替你做个看门的吧!工钱多少不在乎,你随便给就是!”
乌皮说:“娘舅,这传达室早有人了,你已过了退休年纪,又何必呢!”
老娘舅说:“我不管你河壁(何必)江壁,我只管你的隔壁!”
我的隔壁?那不就是李兰菊么?乌皮心里明白了:老娘舅是来找我隙头的。若是不收下他,只怕会弄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收下他又会平添麻烦,惹事生非。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老娘舅磨了三四天,乌皮被他逼不过,只好把原来的传达员调去管仓库,让老娘舅顶上。不过乌皮对他说得清楚,不准带狗。说是厂里正在争创文明单位,厂区内不准养家畜家禽,否则不能安排。老娘舅满口答应下来,回家歇了两天便来上班了。进厂报到时,果然光身一人,没有带狗。谁知当天晚上,黄狗不唤自来。待乌皮发现去找老娘舅交涉时,老娘舅嘿嘿一笑:“黄狗随主最忠心,捧打不散,刀砍不离,海枯石烂不会变心,要比有些结发夫妻还有情义呢!我丢它在家,可它自己寻来了,叫我有什么法子?”
乌皮听出他话中有刺,知道中了老娘舅的计,只是过河卒子回不得头,只好算数。老娘舅带狗进厂,这可让李兰菊吃足苦头。这天一早,李兰菊刚刚进厂,到了传达室门口,笑吟吟地同这位新上任的老传达点点头,然后亲热地叫道:“老娘舅!”那声音脆滴滴的,犹如黄莺鸟叫春。老娘舅如同触电一般,顿时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呸,你凭什么叫我老娘舅?同你这种花毛狐狸排什么野鸡亲眷!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老娘舅“嘘”地轻轻一个呼哨,从传达室里呼地冲出一头三尺来高的大黄狗,犹如饿虎扑食般地朝李兰菊扑去,一口咬住她的裙子,连边带沿地撕下一块,然后伸出血红的长活头,在她腿上舔来舔去,把个李兰菊吓得面无血色,瘫倒在地。
嘭,狗仗人势。李兰菊自然知道,这是洪厂长他娘舅看我不入顺眼,有意出我洋相,要赶走我。凭我这副手段,外地出高薪聘请的,邀我合伙去发财的,大有人在。只是已同洪厂长签了合同,人不能不讲信义。李兰菊觉得自己走不得,于是也想了个对策。第二天,李兰菊再也不提前上班,而是夹在众多工人中间进厂。老娘舅见众人像众星拱月般护着她,怕黄狗放出去误伤旁人,没有下手。他心想,你总不见得天天如此,总有你水桶落在井圈里的时候。老娘舅还等着乌皮出面来替她求情,到那时,当着他的面把这花毛狐狸数落得眼青鼻肿,让他清清头脑。谁知等了三五日,乌皮并没来找老娘舅,也不见花毛狐狸从大门进出。他跑到办公室一看,花毛狐狸照样在办公室上班,电话打打,笑话讲讲,神气活现无事一样。老娘舅奇怪了:难道她是化作翠花鸟飞进来的不成?这天下班时分,老娘舅有意盯住,看这花毛狐狸怎么个走法。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等人走得差不多时,厂里的贵宾专用车开了出来。老娘舅分明看见那花毛狐狸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员旁边的座位上!什么?我放出黄狗让你出丑,结果反倒抬举了你,让你上下班汽车进汽车出,尿壶倒升蜡烛台了。
老娘舅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去找乌皮交涉:“她一个花毛狐狸,凭什么上下班用汽车接送?你晓不晓得这样下去其他人会说闲话,提意见?”
乌皮说:“她是我们厂里的大能人,全厂一千万业务,她一个人要接六七百万。贡献大,坐趟汽车,人们不会有意见。”
有一天,厂里的贵宾车在外边同一辆三轮在路上撞上了,进修理厂住院修理去了。老娘舅心里暗暗高兴,这一下看你这婆娘再摆什么威风!第二日上班时间,他呼过黄狗,坐在传达室门口,只等一见到那婆娘,一声口哨就让黄狗窜上去,吓她个半死不活。谁知老娘舅眼睛望酸,工人们全进厂了,就是不见那婆娘的影子。唔,今日花毛狐狸难道不上班?到了办公室一看,只见她埋着头在算帐。老娘舅奇怪,这婆娘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她真有飞天本事?老娘舅细心一查,原来那婆娘是从厂后门进来的,乌皮把厂后门钥匙交给她了。老娘舅懊悔不迭:“唉,如今到处兴开后门,我怎么没想到她也会开后门呢?”气恼之余,心生一计,到了上班时间,老娘舅干脆把黄狗吊在后门口,让她出其不意地惊吓一阵。结果这天上班,李兰菊慢悠悠地从大门而进,还朝老娘舅笑笑。原来她刚到后门口,还没开锁,黄狗闻声大叫,早把老娘舅存心作弄她的信息透露出墙,她乐得悠悠然地从大门而进。
老娘舅叹了口气,唉,这婆娘确是厉害!哭也会,笑也会,写也来,算也来,人倒是个有本事的人,若不是为玉玉一家团圆,真不该同这种女强人斗气。老娘舅依然领着他的黄狗,在厂里监督着李兰菊的行情动势。尽管厂保卫科三番四次地通知他,广里不准养狗,再养下去全科人都得扣奖金。医务室的医生也同他说了养黄狗容易得狂犬病。老娘舅是东边耳朵进,西边耳朵出。凭着他是洪厂长的娘舅,保卫科,医生都奈何他不得。
黄狗养在厂里,感到威胁最大,最不方便的,自然是李兰菊。李兰菊有时因为要同乌皮一起陪客户喝酒,弄得迟了,她就住在厂里。每逢这个时候,老娘舅生怕他们这对男女不安分,于是带着黄狗,轻手轻脚地来到乌皮房间门口,为他放上步哨。有他这双“亮眼”,他们两个别说想动作动作,就是隔着墙想打个暗号也不能。有时,李兰菊穿着短裤,短裙开门出来,想上厕所,一见黄狗拦在路心,伸着血红的长舌头,吓得她啊呀呀地惊叫着退回房去,连方便一下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一天晚上,李兰菊又住在厂里,又该是老娘舅生“亮眼”的时候了。老娘舅“哦罗罗、哦罗罗”的一阵呼,不见了黄狗。他四周寻了一圈,连个影踪也不见。老娘舅断定:黄狗一定是被李兰菊那婆娘出钱差人害死了。他二话没说,蹬蹬蹬跑到乌皮的办公室里。乌皮今日老酒饮得有些过量,脸皮本来乌,加上红,像只发亮的紫茄子。他一见老娘舅来者不善,忙让他在沙发上落座,还泡了杯龙井茶。老娘舅推开茶杯,正想开口兴师向罪,乌皮先遵上一张罚款凭证来。老娘男两眼昏花,看不清,问:“这是什么?”
乌皮说:“罚款收据。”
老娘舅只当是保卫科长说过再养狗要罚款的事,这一下更是火上加油,发作起来:“罚款,罚款,罚你娘的狗款!我的黄狗给人药了,你叫她给我赔狗来!”
乌皮声音也粗了:"你叫谁赔狗?”
老娘舅一下被问住了,眼见为实,他没有眼见,只能说:“她最恨这只狗!”
“她为什么会恨这只狗?”
“这,你心里有数!”
“我当然心里有数!”乌皮按下心头火气,“黄狗是我派人药掉的,今天县里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派来检查组,说是早有明文规定,公共场所不准养家禽、家畜,罚去 3000元钱,并将狗当场处理了,才算没有扣我们的评比分数!”
老娘舅不信:“县里真有这样的规定?”
“你看收据吧!照规定这钱不能报销,由养狗者负担,现在是李兰菊给你垫付的,你把钱还给她吧!”
老娘贸细细看了看收款凭证,果然有县里的红印,便不作声了,他心里好气恼啊!他把浑身解数都用了出来,可非但没有拆开乌皮和李兰菊那婆娘的情谊,反倒失掉心爱的黄狗,还欠下那婆娘三千元钱。这一夜,他单身一个,凄凄凉凉地在乌皮房间门口守了一夜。李兰菊那婆娘倒是安分,一声不响。
老娘舅做人做得硬气,欠李兰菊那婆娘三千元钱一定要还她,决不拖欠。挨到星期天,老娘舅请了半天假,回到西岭村家取来钱。他知道玉玉一定等急了,顺便去看看她,让她宽心宽心,谁知到了玉玉家一问,玉玉被新新请到他厂里当财务去了。新新最近办起了一家竹制品厂,当上了厂长。
这怎么行呢?老娘舅急得连连跺脚。要知道,新新原先与玉玉有旧情,新新是个书呆子,当年曾发誓非玉玉不娶,自从玉玉结婚后,他一直没有娶亲。如今他不该来请玉玉,光凭玉玉同新新有旧情这一条,就会被乌皮抓住把柄,这婚是非离不可,这家是非拆不可喽。老娘舅吩咐家里人带信给玉玉,要玉玉到他这里来一趙。
老娘舅回到厂里,找到乌皮,见四下无人,把三千元往桌上一放,下了道令:“这钱你给我送给那婆娘。”
乌皮说:“你不是让我少跟她来往么?”
老娘舅摇摇头:“我说是没有正经事体不要搭界,这次是有正经事,你给我送去,不要让别人晓得,罚款又不是好听的事。听见了么?”
“不,老娘舅,这钱是她主动替你垫付,还钱还得你主动送去。”乌皮说,“你同她接触多了,就会了解她。她是个能人,也是个好人!”
还好人呢!这话说到正题上了,老娘舅劝他道:“乌皮,燕子还恋旧时梁,玉玉对你那么忠心,你舍得同她离掉?”
怎么说呢?乌皮想了一会,只好向老娘舅掏出心里话了:“老娘舅,我早晓得你不同意我离婚。我也不是嫌玉玉个头矮小,人品不好。我是不愿承认这门包办婚姻。”
老娘舅说:“婚姻不讲包办不包办,既然成了夫妻,就该是对同林鸟。孩子都六岁了,还要离婚去找二婚头?若是爹娘活着,一定要活活气死。”
“也不见得。“乌皮说,“我和玉玉的婚姻关系主要是缺乏爱情,属于凑合型的婚姻,双方都觉得十分痛苦,
老娘男觉得他真是异想灭开,反问道:“爱情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会生儿育女便是有爱情,懂么?”
这种老掉牙的解释,乌皮自然不肯接受,他开导这位老古董娘男:“爱情这东西,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简单地说,我同玉玉在一块,总觉得做人没意思。同李兰菊在一起,干什么都有了劲道。真可以说,跑业务可以三天五天不睡,喝老酒可以三斤五斤不醉,谈工作可以三桩五桩不累。老娘舅,你就成全成全我吧!至于玉玉和孩子的生活,我会尽力安排好的。”
说着说着,乌皮的眼眶里淌出了豆大泪珠。老娘舅见乌皮流泪了,不觉有些心酸。在西岭,他调解了多少夫妻相骂要离婚,要寻死的案件,从没有人讲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唉,乌皮外甥啊,你被那女人迷得太深了。
乌皮抽泣了一阵,见老娘舅答应不下,泪水唰唰地直流下来:“好娘舅,我求你了……”
若是别的事,他老早应承了。可这是拆散一户人家的大事,在西岭村还从没有过,他能答应么?他扶起乌皮,说:“看来你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我不相信,那姓李的会对你真好?”
“是真好。”乌皮满有信心,“我已经对她作过多次考验,她对我是真好。”
老娘舅还是不信:“你是中了风流箭,做鬼也心愿。只怕你嘴上说得金有银有,弄到后头,屋里碗底做门白。”
唉,人心又不能剖开来看,鸟皮见说不服这位老娘舅,为难极了。也是急中生智,他猛然想起,在家务农时好像听老娘舅讲过一个“试良心”的故事,便对老娘舅说:“你不是说良心是可以试的么?”
呀,试良心!老娘舅确实用这个故事劝过许多人,劝和了许多家庭,他相信这个故事就是如今来试也会灵验,便反问鸟皮:“你敢试?”
乌皮说:“我敢试。不过有个条件,若是试了李兰菊良心确实好,你要准我离婚。”
老娘舅说:“我有个条件,若是试得那女人良心不好,你要从此与她一刀两断,同玉玉和好。”
乌皮答应:“一言为定!”
舅甥两个约定之后,便坐在一起,议定了比试的地点在荷花亭,那里刚好是花田镇到西岭村的中间。两人吃完夜饭,只等月亮升起,便出发到荷花塘去。正是月半时候,圆滚滚的一轮明月,洒下一片皎洁的银光,把路上照得白亮亮的。老娘舅心想,真是老天帮忙,给玉玉走路添了亮光。他心里暗自得意,这荷花亭虽说是两地的中点,可西岭出来是下坡,花田镇进来是上坡。两人同时出发,西岭来的沾光了。
乌皮跟着老娘男来到荷花亭,到了之后,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西岭村徐玉玉,一个打给花田镇李兰菊,说是:洪得春骑自行车跌断了脚骨,现在在荷花亭,回不了家。打完电话,两人就在荷花亭等候,看谁先到,就说明谁的良心好。老娘男舅认定,一定是玉玉先到。他面朝北边,盼望见玉玉身影。乌皮则眼盯南边,巴望李兰菊比玉玉先到。
据老娘舅估计,从西岭村到荷花亭,七八里路,加上收拾的时间,最多一个钟头便可赶到见分晓了,他料定,那姓李的婆娘不是亲夫不会着急,玉玉先到是没有问题的。
他像北斗星一定会落到他怀里似的,端端正正地坐着耐心等待着。乌皮可没有这份耐心,他知道李兰菊这人事儿多,万一有点什么事赶不到这里,老娘舅这头就难说话了。他连抽了三支香烟,抬起手腕看看表,才二十分钟,心稍宽些。
就在这时,只见路上飞快开来一辆小轿车,到了荷花亭边一个急煞车,平平稳稳地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急冲冲冲出个女人,开口就叫:“厂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伤得怎么样了?”说着又回头朝车上招呼:“快,医生,快!”接着,又从车上跳下个穿白大褂,背急救箱的医生来,要为厂长检查伤势。乌皮没有受伤,只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朝老娘舅笑笑,并不多言。李兰菊知道他没有受伤,不由得嗔怪道:“什么?原来你是骗人的!人家这么忙,你倒还有闲工夫捉迷藏。我们走了,你回不回?”乌皮坐着小轿车走了,老娘舅还坐在路廊头等玉玉。等啊等,过了一个多钟头,月亮都移了一截,玉玉才跌跌撞撞地赶到。
老娘舅叹了一口气,对玉玉说:“你来迟了……”他把前因后果对玉玉说了一通,玉玉半天没有作声.老娘舅难过了好一阵,安慰她:“不要难过,我再替你想想别的办法,去县里找领导,告那婆娘夺夫之罪!”玉玉摇摇头,叹了口气,对老娘舅说:“不必费心了,老娘舅,乌皮要离就离吧!”
听话听音,老娘舅听出玉玉话中的味道来了:“你是想跟新新去过?”
玉玉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老娘舅不由得勃然大怒:“你怎么能有这个念头?丢下原配去改嫁?”声如雷公电闪,吓得玉玉退了三步。
婚姻问题毕竟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这一骂把个玉玉骂清头脑了,她知道再不说真情,老娘舅骂人的唾沫会把她淹死。她对老娘舅说:“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李兰菊找到新新,为他借了3万元钱,让他办起了竹制品厂,还替他接来业务,说是让大家都富起来。新新来找我去管钱。我也和乌皮说的一样,和乌皮在一起,觉得做人没意思,连洗件衣服也没劲道;同新新在一起,干什么都有了劲道……”
“好了!好了!”老娘舅打断了玉玉的话,“你也讲究起爱情来了。好好好,罢罢罢,这个家反正难团圆了。这婚,你们要离也好,再结也罢,自己作主去!只是要离就到这荷花亭来谈,不要扯到西岭去,坏了我的名声!”说毕,手一甩,扬长而去。玉玉望着老娘舅远去的背影,心想:“老娘舅脑筋老了,不晓得爱情的确能够调动人的积极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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