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胡
01
荔枝说，我宁可剩在家里发霉，也不会嫁给一个五短身材的矮脚虎。
这话是说给黎太太听的，从三十岁开始，荔枝被她妈连拉硬拽进相亲大军。
两年的时间里，荔枝听有人和她谈房子和车子，就是没人和她谈北岛的诗和纳米布的夜。
荔枝坚持要找个有趣的人结婚，这些黎太太是不会理解的，也没有人会理解。
“你看看自己，也没有多好。”
听到自己妈妈的反唇相讥，荔枝立即变了脸色，悲从中来。
其实，荔枝长相不算出类拔萃，但也秀丽可人，大眼睛像极了黎太太，一米六五的个头配上不俗的穿衣品味，真心不算差，更加不用提她在职场上混得如鱼得水，于世界百强的集团企业里任职经理。
“你能发霉几年，你都三十二了。”
“你就作妖吧，等你老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荔枝听着黎太太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心里的委屈倾巢而出，她不懂为什么结婚是生活唯一救赎。
什么时候开始，荔枝对这种粗糙而没有意义的相亲不厌其烦，开始拒绝爽约。
女，三十二，未婚。
原来，这也是影响家庭安定因素的罪魁祸首，真是世风日下啊。
在最后一次争吵后荔枝摔门而出，黎太太也完全不明白这些年她在挑剔什么。
黎太太嫁给荔枝她爸时，连厨房都没进去过。
黎太太是家中的幼女，上面有几个兄弟姐妹，外公也宠得要紧，根本轮不到黎太太学习家务。
嫁人后，荔枝她爸也从打算没让她妈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可是，荔枝的爸爸在她八岁的时候生病离世，黎太太的生活一下子轰然倒塌。
那时荔枝还小，根本不懂死别的绝望，还只会捧着遥控器对着精彩纷呈的综艺节目捧腹大笑。
至今，荔枝还是会想起当时黎太太抢过遥控器，一脸冰冷地呵斥她的情景。
“你爸爸走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是啊，她是应该悲痛，哪怕她无法理解，那段没有笑声的日子里，她们彼此都成了敏感的刺猬，根本无法靠近。
你要相信，越是爱你的人，越是没有办法在卸下负重的铠甲，与你相拥取暖。
因为她害怕，害怕你看见她的满身伤痕。
灰暗无比的日子持续了没有多久，某天夜里，荔枝从噩梦中惊醒，去敲黎太太的房门，却发现没有人。
在客厅坐了一晚上的黎太太听到声响从楼梯口上来，见到浑身汗津津的荔枝扑到她的怀里嚎啕大哭。
此后，黎太太再也没有在深不见底的思念和痛苦中一夜到天明。
黎太太带着荔枝搬了家，用卖房子的钱在镇上盘了一个小店面做起了服装生意，一个人进货看店。
不知是黎太太会穿衣的独到眼光还是破釜沉舟的孤勇，生意从开始的渐有起色到后来的应接不暇。
村上春树说，我们领教了世界是何等凶顽，同时又得知世界也可以变得温存和美好。
荔枝多年来独立自主的个性，真要归功于黎太太。
在世上，有人会教会你，爱不只是一种水灵灵的面目，还有铮铮铁骨。
一个人在超市闲逛的时，荔枝忽然想起黎太太，自从家里搬出来，这半年来，她们母女关系更是降至冰点。
她停驻在蔬果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给黎太太发了条信息问，焗南瓜要买圆南瓜还是长的。
不想，那头很快回复：“随便。”
她无奈地瘪了瘪嘴，手机还没放下，屏幕又亮了，收到了一张蛋黄焗南瓜的菜谱。
荔枝心想：得，这算是重归于好了。
她不由露出笑容在手机上飞快打道，“谢谢了，黎太太。”
在黎太太和荔枝一次长谈后，黎太太开始试图理解荔枝，学会放手。
岁月如同漫长镜头，不断吵闹中夹杂温情，黎太太的期盼总是百战不殆，可那些炽热的伤害又总是在爱中罢休。
有时候，桎梏是因为爱，妥协也是因为爱。
2017年初春的荔枝，她已为人妻，也将为人母。
生产当日，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看双胞胎，只有黎太太一直站外面等荔枝。
当荔枝从产房被推出来的时，黎太太迫不及待地上前，她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往上扯了扯被角，摸着荔枝苍白的脸庞，眼泪就这样落在被单上。
这让荔枝想起上次见黎太太掉眼泪，那是她读初一的事了。
那年，体育课上她扭伤了脚，每天只能让黎太太送她来上课。
她们的教室在三楼，黎太太第一次背着她上楼梯时，根本承受不来她的重量，两人都摔了在台阶上。
“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
说完那句话，黎太太红着眼眶一鼓作气让荔枝上了背，黎太太当时的眼泪也是如此刻一般重重砸在荔枝的手背上。
躺着病床上的荔枝一脸笑意，一如既往回答：“黎太太，没事，我不痛。”
黎太太道：“我也是生过孩子的妈妈，痛不痛，我怎么会不知道。”
“是啊。”有些爱和痛，只有妈妈会知道。
当年的黎太太在生活中泥泞懦弱地颓然度日，可就当荔枝抱着她嚎啕大哭，黎太太醒悟到自己还是孩子的母亲，而不只是她自己。
黎太太无法自私地任由自己沉溺在悲痛中，她需要给如同恶作剧一般的命运一记耳光，守护自己的女儿无畏地成长。
三十五岁，用尽自己的力气迎接了新生命的荔枝，才真正懂得。
荔枝望着脸上挂着喜悦和疼惜黎太太在病房里前后忙碌，她点开朋友圈写道：
人生前路漫漫，将来的你们会遇见熠熠生辉的春光，也会遇到电闪雷鸣的大雨。我也会用我的爱，会给所有的不美好一记响亮的耳光，守护着你们无畏地成长，如同我的妈妈守护我一般。
——写给我的孩子
【本文首发夏雨嫣微信公众号】
情书故事系列：还好我们没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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