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川内江,离我的家乡上海1930公里。
事实上,这里作为我妈妈的故乡,应当也是我的第二故乡。但这却是我15年来第一次回来。
这里离上海1930公里,不沿海,没有海鲜与日料;不平坦,山路曲折又蜿蜒。一路上我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起先路的下面是农田平壤,逐渐起了高山,青山周围裹着云,山坳里偶尔甚至淌出溪流。山也是由矮到高。轮胎向前滚,周身的阴影慢慢地变得愈来愈大,山高得像是戳着云,又像是云截断了山。偶尔能看到山上耕作的人,显得极小;偶尔还有或旧或新或大或小的茅草屋。近山翠绿,而远山浅黑。
青山脚下有水是再合适不过了,隔得远,偶尔波光粼粼,偶尔静如一块硕大的祖母绿。
我喜爱农村。城市大都千篇一律,更何况我常驻魔都上海,我的眼中不缺摩天大楼、不缺繁华商业圈,缺的是云层后的星星与绿化带下的泥土。四川这块的泥土是红色的,听说戳起来酥软酥软,不过至今我还没有玩过泥巴。
提到农村,便会联想到落魄穷困。这联想应当被淡化。农村也不只是茅草屋,也有平地而起的砖房,也有水泥砌成的房子。纵使不看外表,内部也可以装修得落落大方。
大部分农村房子用的都是柴火灶,因此房屋外墙角旁会摞着些木柴,或粗或细。
灶台下两个洞,添柴是往上头那个洞里,用长柄的火钳夹柴火往里放;下头的洞漏灰,点点火星在一片暗灰色里上下跃动,过了一会陆续熄灭,又有火星添下来。说实话,很美。
这里炒菜和上海不一样,光是香料就至少三四种。于是煮了一会开始香味四溢,同时开始呛鼻,然后就有了一种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想咳嗽嗓子又疼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我偏爱川菜于是爱屋及乌,这种感觉倒是挺爽的。
太阳晒得到的地方通常是农田,偶有几个田里搭着架子养着葡萄。栅栏里围着鸡、鸭、鹅,我甚至在去般若寺的小路上看到了路边的羊在咩咩叫。
特意去老房子看了一眼,曾十年不住人,看着有些老旧,却没有腐朽。里头有人近期借住,她自己的家在隔壁装修。不开灯、没有明窗,采光不算很好。
晚饭过后天近乎漆黑,走在没有路灯的长江大道上,眼睛逐渐适应过后也看得清路旁植物的影子。没有路灯挺好的,抬眼是满天繁星,闪闪烁烁、有明有暗。北斗七星显得格外夺人眼球,它的周围有许多星星,但我认不出是什么星座,也就作罢。转入小路的转角,有一盏昏黄暗淡的灯,光线下有无数被照亮的飞蛾兜着转着飞舞。有些类似灰尘一样的颗粒,在灯光下飘飘扬扬;空中的星星像是落了灰烬下来,美得很。
这条没有路灯的大道旁边,有一条老街专门用来赶集。据说是每周一、周三、周五赶集,于是一到了这些天的上午,人潮拥挤、吵吵嚷嚷,骑着摩托车、电瓶车的被堵得没办法提速,只得伸了两只脚,在地上像学步车似的往后蹬。吆喝声、讨价还价、商品碰撞声算是足够响彻天际,热闹得紧。赶集结束后,老街恢复平静,路旁偶尔有乘凉的老人,打打扑克、侃侃家常,谈话的声音被风盖过去。
去般若寺的路不好走,开车上山路,一个个急转接踵。到了平地,把车停好然后徒步。没有石阶,尽是泥土,我猜它雨后会显得泥泞黏糊。
山间有蛇。不过我没有遇到,小雷阿姨折了段长树枝,在身前扫动,轻敲草丛。听我妈妈解释,是要“打草惊蛇”。走过山间这条小径,通往崖洞。我们远远地站着望了一会,里头漆黑一片,恐怕是有蛇啊、蝙蝠啊什么的住在里面了。返程遇到老住民,曾经住在崖洞里的,身手矫健得很。
1930公里,隔得真的挺远,于是这里与上海还有很大的不同。这里的外来人很少,所以满大街都是四川话。我喜欢这里的人情味,出门在外可能满街都是亲戚邻居,走亲访友不会去花钱买些什么零食水果,送的都是自家种的菜;似乎街坊邻居都认识你。在这里的眼镜店配眼镜,跟老板聊开心了,他又是送我喝自己煮的南瓜汤,又是把自家种的蒜送给我们了。这可能叫做安全感。
如果上海能给我归属感,那么安全感来自内江。
不负此行,我愿意常回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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