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庭桉从喧闹的live现场逃了出来,长长地吁了口气。一头利落的短发湿漉漉宛若刚淋了场大雨,搅得浑身也是臭烘烘汗津津的,不禁暗自心想,来看摇滚乐队的现场就应该有这种狼狈的心理准备啊,幸亏没人认识还不至于出太大的洋相。
庭桉一边虚虚地朝外走去,一边随手燃了根烟。倚在冰凉的栏杆上,迎面而来的风,来自初夏的夜里,竟还有些春寒般的料峭,将昏沉的头脑一下子吹得清醒起来。“就我一人,怕些什么。”
她从兜里掏出一整天没充电的手机,电量显示还剩百分之十九,呵,竟还有电,低头编辑了条短信 “嗨,我在 π House听痛仰,天津场,下一场就在你的城市了,记得去听啊” 盯着那一小绿行显示发送成功,庭桉又长长地呼了口气,周身环绕的只有安静,索性戴上耳机听起了刚刚现场结束的那首歌,狠狠吸了口烟。
他应该睡了吧,毕竟是个年轻的老年人。时隔三年,第一次给他发短信却是因为这场曾经许诺要一起去看痛仰现场的约定。时过境迁,许久未曾联系的你是否还喜欢着这个乐队?或者,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喜欢上不同的曲风?
庭桉正胡思乱想之际,感觉有人正小心翼翼戳着右手臂。扭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瘦瘦高高,浓眉大眼的男生,嘴巴咧的像二条,傻大个没谁了,只是手还很不自觉地戳在庭桉手臂上,让她有些恼怒,便斜着眼冷冷的抖开了那根骨节分明的食指。
还没来得及问他有何贵干,这小子竟指着庭桉的耳机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人好奇怪!哈哈哈,买了现场票不去听,竟然在外面听耳机!哈哈哈......额...恩...我叫,叫我嘉槺” 笑着笑着有些尴尬起来,看着庭桉无所谓的表情也觉得自己有些无趣。
“我更喜欢他们的抒情慢歌,相比较他们的摇滚”,庭桉抖了抖烟灰,淡淡地说 “摇滚乐队的抒情歌更让我感觉深情。如果说摇滚是他们存在的态度和不羁,那么情歌更像他们唱累了回家有盏灯亮着,开门的是笑盈盈的爱人,桌子上有温热的莲子汤,场上为万人所倾,回家却只想受尽这一人温存。” 说到这,庭桉看看手机,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一切也没有,有的只是来自一部冰冷机器快要关机的温馨提示。抬起头,看着远处街道昏黄的路灯,偶有些夜归的车辆席卷起一小番噪音,然后便是深夜让人平复的安静。
叫我萨菲娜关机后,庭桉又随手点燃一支。“诶,这么晚抽烟对身体不好啊...” 听着身边这个男孩好心又急急的劝慰,庭桉觉得有些搞笑又可爱,转过头朝他轻轻吐了口烟圈,
“你闻,这是什么味道?”
他低下头垂起眼睑,认真一闻,没有平常香烟浓郁的臭味,只嗅见一股淡淡的绿茶清香。他迷惑着睁开眼,正对着庭桉大大的眼睛,清澈又似醉了般那样迷离,像最澄净的一弯湖水中心泛起的一圈圈涟漪,暗自心中一惊,不觉耳朵一红,假咳一声哑着嗓子说“恩,那,那女孩子,也应该少抽烟的...”,“恩,这是普洱茶的味道,我是假抽,不经过肺的,直接吐出来,不伤身体,厉害吧?” 说着像怕他不信,像个孩子般有些得意地显摆似又幽幽的吐了一圈,气氛暧昧的安静下来,随着淡淡烟圈的消散,任空气里弥漫着清淡又细腻的普洱茶味道,像是在山泉间,鼻尖是想触碰的女孩,却又止乎礼貌与尊重。
“你呢?怎么不在里面听?”
“别提了!刚一哥儿们举着旗子跳水,把我的头当冬瓜一样踩!我气急了又不好找人理论,索性出来透口气” 说着,他使劲揉了揉蓬松的头发,脸上还带着些许愠色。
“哈哈哈哈,那我内衣扣还被挤松开了呢哈哈哈哈” 庭桉仰着头大笑,花枝乱颤丝毫不顾忌形象,干脆的短发在空中灵动地跳跃着,光滑的脖颈曲线在暗淡的灯光中显出如玉一般温润的安心感。
嘉槺定定的看着,心里却像那铜锈惹了雨一般不得安宁。他心里清楚,这世间行走的甲乙丙丁,哪个不是故事加身,回忆羁绊的呢,尤其是像她这种单独一个人来看演唱会的女孩子,肯定是有曾经美好爱人,而如今是悲伤往事的吧。而母胎solo二十三年的嘉槺也不是没有过心仪的对象,只是脱单这苦处实在是没地言语,所有的故事最后都成了事故。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志趣相投的朋友一起来看这场live,朋友嗨的连被人踩了也不计较,更别提注意到嘉槺早就先出来了。
叫我萨菲娜夜悄悄更深了点,午夜的风清凉的不禁让嘉槺想给这个姑娘一个温暖坚实的后背,没有占便宜,只是想让你暖和一点。背后的玻璃门内是狂欢的人群,荧幕上显示的竟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首盛传被封杀,再也不会在现场演唱的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给了在场所有粉丝一个天大的惊喜,被主唱在台上更换着乐器所吼唱出。这份激荡不属于这个时代,却属于所有曾经用力反抗过一切阻碍的人。
嘉槺嘴里轻轻跟着和,一旁的庭桉却安静的如尊雕像,
“你喜欢这首?” “恩,你不喜欢吗?”
“一般。我的压迫就是我自己,难道要我去反抗自己吗?”
“如果是自己压迫着不开心,那么反抗一下自我也未尝不可啊”
“可又是谁规定的,只有幸福快乐才是人生义务呢。”
嘉槺沉默了。是啊,这个看似洒脱不羁,内心却深沉消极的女孩说的不无道理,逼着一个不那么快乐的人去拼命大笑以示开心幸福,这痛苦不亚于逼着一个文盲去写诗。尽管是有可能的,但终究不是简单的。
“除了这首,我还很喜欢《为你唱首歌》”嘉槺主动说着,转过身来和庭桉一起看着路边的行道树。那些安静着的,伫立着的,倾听着的城市树木,怕是所有故事最沉默的见证者。
“我是最喜欢那首的,他们唱完这首我就出来了,今天主唱的萨菲娜还是没有来啊”
“是啊,他们早就走丢了。这么多年再未出现过,也许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突然两个人都陷入了这段关于主唱高虎的悲伤爱情往事中,谁也没有再打破喧嚣背面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玻璃门一下子被人冲开,一股热浪瞬间涌流上来,突如其来的酒味汗味一下子让人有些不适应。原来演唱会已经结束了,大家都是幸福的,至少在这一刻。突然这两个格格不入的粉丝听见来自台下话筒的声音,
“明天老娘就要嫁人了!虎哥!我永远爱你!”
“哈哈哈哈!虎哥祝你永远幸福!幸福永远!”高虎在台上温柔的给予着粉丝祝福,那位粉丝却哭的连妆的花了。
嘉槺抑制不住脸上的兴奋和冲动说,“你看那位姐姐明天就要结婚了,又得到虎哥的祝福,喜极而泣啊!”
“嗯,也可能是明天她要嫁的新郎不是那个十七岁最初爱上的少年吧” 柔柔的声音里像是有了哭腔。嘉槺赶紧回头去看,却见庭桉又扭过了脸,他只看到了个倔强的后脑勺。
“家?家康?我要回去了,太晚了。”
恍惚间,嘉槺迷了眼。他不舍,也不甘就这样错过这个像小兽一样独特又些许狂野的姑娘,他不傻,他知道,这个女孩就在刚刚那个深夜无意间敲开了他的心窗。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庭桉已经在楼下了,嘉槺急忙忙探出身去,在二楼喊着,
“喂,我们还能再见吗?”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来偶遇爱情吗?”庭桉抬头,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颇有些捉弄他的意味,但是笑笑的,像彩虹。
“那你叫什么?我叫嘉槺!”
“我知道”
“那你呢?”
“叫我萨菲娜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这个姑娘,
也许永远不再见,也许明天就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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