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不能覆地也不能翻天,但总要在困顿的生活中寻找安慰,于是就想方设法把普通日子过得如临大敌而又热火朝天,于是就找个日子下了个定义叫它小年,有的地方指腊月24,有的地方过腊月23。这时,上帝在睡梦中把温度计调到零下十度,他接着呼呼睡,我们则要承受季节的变化与寒冷。
在这个小年,我随意给时光增添着属性,想安静的时候,我就捧本书坐进书桌边的阳光里面。想热闹的时候,我就去街道上溜达一圈。我有时候把时间打扮得深沉无比,有时我也会让它花枝招展。
萝卜想开车去药店,她要买补气的中药,却被我一把扯到了大街上面,我说,我家穷,治病基本靠走!
这个来自岭南的女子很开心,寒风都没能冻结她的笑容,她说,北方的太阳不同于南方呢,它在冷笑。
我们走在冷笑的北方太阳之中,享受着它虚伪的温暖,承受着它真实的寒冷。我说走走吧,道路越走越暖和。我推着萝卜的后背如同推着一辆独轮车。
我们顺道拐进了邮局,寄几页资料竟要20多元,虽然空调暖和,女工作人员漂亮,我也不想理她们,让她们开花结果散发芳香昏昏欲睡吧,我们离开温室接着走寒风中的路。
这几天,在稍高的位置就能看见北马陵,几十公里外的山伸手就揽进了怀中,连山上一排排白色的大风车都看得清楚,持续多日的雾霾也被虚无的天气冻死在腹中。
室外的地上结了冰,平时的路现在可以滑行,如同严肃认真的人突然油嘴滑舌,让人不太适应。行人小心翼翼试走几步,看看路行不行,看看自己行不行。有的人滑行几步找到了感觉,展开的双手有如翅膀搏击长空,有的人一如既往地垂头丧气蹒跚而行。
有福之人不用忙,在药店门口遇到的快递小哥一口价八元,这份寄往上海的资料就交到他冰冷的手中。大清早没劳动赚了二十元,于心不安!我们拎着药出了药店,在阳光明媚的路上走了一阵,又掉头背道而行,我们准备用二十元去菜市场买鱼放生。
我们经过小桥的时候,时光却溜回了童年,那时候的城市和农村都很自然,零下十度的日子里,任何一条河流都会变成儿童乐园,在厚重的冰面上稍稍用点力气,就像小鸟一样飞了起来,即使摔跤了,肚子着地也能滑行好远。现在的城中的小河只是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面冲我眨了眨眼。我也眨了眨眼,眼边,还停留着昨夜的睡眠。
河边不远处就是一个农贸市场,要过年了,人很多,鱼市显得更加脏乱,我站在边上等待。本来想买的是泥鳅,最后变成了鲶鱼。那盆泥鳅死的活的混在一起,看不见生机,鲶鱼趴在水底,就像大嘴性感的女人,招人喜欢。嘴大呼吸空气多,成活率大。
卖鱼的问我,杀吗?我急忙摆手,不杀!
各种鱼在塑料大盆里折腾,这是它们冬天里最后的舞蹈。
我曾在浴室里看到过这些大盆,都是顾客自带的塑料盆,放在水龙头下等水,调好温度,放进自家的小孩。
《麦田守望者》里的霍尔顿老是担心冬天结冰了,鱼怎么办,湖上的野鸭子又去了哪里?果然,河面结了冰,鱼都不见了。
我把黑袋子放在水边,大嘴鲶鱼慢慢滑上了冰面,我打碎了冰,鲶鱼摆动胡须沉入水中。一个老太太路过,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冰面上的鲶鱼,她说冬天的鱼好笨,你们一下子钓到这么多鲶鱼。她说她年轻时感觉红烧鲶鱼好吃,现在还是喜欢清淡的多一点的,突然她发现鱼儿游走了,她说,你们不是在钓鱼?
去年我来到这里十二次,每月放生一回,我感觉到了奢侈,在寸土寸金的城市之中,我突然拥有了一条河流。
有一次萝卜买了两条大黑鱼,我说黑鱼吃鱼呢,既然她都买好了,我们只能放行。它们就像两个胖妇女忸怩着,消失在水中。
腊月24这一天,我们过了小年,我们买了好多蔬菜,还有一些肉,当饭上了桌,我们安静的喝着红酒。
小年只是大年的前奏和准备,不是庄子所说的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我睡了一个安稳觉,梦中努力打着怪兽。年的本意是个怪兽,我们拚命放着鞭炮,打跑一个小怪兽,再准备打一个大怪兽,过个大年。如果打不过,就点上香,求求它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好多时候,人是打不过怪兽的,你打不过浪费时间的会议,打不过花光一辈子积蓄的房间,打不过邮局小姐光滑的脸,打不过突然而至的交通事故,甚至你都打不过家长里短,但我知道春天深藏地心,总在大地最寒冷的时候悄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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