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校开大会。会前,各班赛了会歌。轮到我班,赵玲转过身来露出白牙一笑,响亮地领唱。她离我不到两米远,这回我算是真正看清她了,她真的是美,先前总感觉她刘海低低的挡住了脸。看样子今天她十分快乐。是因为我记了大过让她高兴,还是为我没有被开除而高兴?或者其他原因?
我提心吊胆地等待我出丑的时刻。结果很简单,大会正式程序开始之前,贺主任让大家肃静一点草草地念了分把钟的通告,他像念上级文件一样,虽然声音宏亮,婉转顿挫,但看不出一点严重性,听众毫无表情也无人四处张望,我也就装出像听别人的事一样面无愧色,“何明善”压根儿就不是我。念通告在整个大会上不过是一支毫无意义的小插曲,之后再未有人在发言中提及。我心头的这块石头彻底落了地。
不仅如此,很快地,我还为通告一事振奋了一下。第二天饭堂前张贴着一页大红纸把大家吸引过去,我跑过去一看,原来我的大名就在这红纸中间悬挂着,红得耀眼,红得发紫,你说神奇不神奇?世上哪有罪状用大红纸张贴出来的?什么“预兆”,什么“吉祥”,“因祸得福”,一齐在我头脑中浮现。我不知道做这等好事的人是谁,值得我永远感谢!现在想来,校长肯定是听了何主任如此这般地说过,才用这张红纸让我心里的难过减轻一点,可谓用心良苦啊!
无意中的一丝喜悦是那么短暂,而真正的痛苦却是如此漫长!这大半年里,整个学校只有瞿医生是唯一能坐下来认真倾听我的诉说和给我安慰的人。这个瘦高的老军医,开始让我敬畏,最后他成了我的依靠,一难过,我就想到他。
我最开始找他,是我的嘴唇迸出几个亮泡,每当我十分难受的时候,我的脸貌上才好不容易作出这么一点反应。他给我开了几包“牛黄解毒片”,意想不到胸闷好一点。以后我吃了多少包多到记不清,我一要他就给。他又让我去医院看病,自己拿药,他在药费单上签名就可以报销。可惜的是,所有的药都没用。根本都不晓得什么病。
我现在最为厌恶的是失眠,它简直是不顾一切地持续下去,睡眠的概念我几乎快忘记了。有天我请瞿医生给我安眠片。当晚,上床后,呑服了3粒,头昏了一阵,满以为将会马上沉入睡乡,没想到兜了一个圈子,脑子又清醒起来;又服两片,又昏了一阵,这次清醒来得更快;再呑两粒,这回干脆不昏了。我不敢再呑,也听说过安眠片能死人的,我就一直醒着到天亮。
第二天上早操时,我的感觉跟往日大不一样,我“自己”像是别人,我不像我,灵魂和躯体明显分开了。我不能充分自由地支配自己身上的一切部件,整个人特别是头脑凉溲溲的像悬在半空中。别人奇怪的看着我。
做完了操,我回到寝室,找了个镜子一照,我差点把手里的镜子吓丢了,我的双眼像像熟鱼的眼一个样,巨大泛白的瞳孔象敞开大口的古井,我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掉进去。我害怕又平静:真的,我会死,我看到了自己怎样走向了死亡。安眠片再也不敢吃了,永远不会吃,它的药性太恶劣。
这一次瞿医生十分热情,笑咪咪地递给我一本书,并要我作好思想准备,说我可能是心脏病。我接过他早已为我打开的那一节看个仔细:心脏病,,,胸闷,呼吸困难,,,缺氧,,,太像了!他又给我听了心脏的博动,120次/分,似乎更加坚定了他的诊断,鼓励我要树立信心什么的,好像在跟一个无法挽救的危重病人作一个道义上丶礼节上的安慰。如果不是望见橱窗上我那好看的脸庞,我几乎被他这种口气吓坏了。
我立即去县人民医院。内科多位医生一口咬定我这是神经衰弱。我不相信,把校医的话转述一遍,有个中年女医生说:“我从医20多年,一个心脏病也听不出来?你心脏咚咚咚的跳得非常有力,没有一点杂音。”开的药自然就是补脑的,谷维素。
瞿医生一日到处找我,他要我跟他马上去县医院做几个检查。下雨呢,他自己穿着黄色雨衣,还像是个威严的老兵,手里的那把伞是为我拿来的。我们像父子一样走向医院。
x光胸照,心电图。窦性心动过速,这不算心脏病;肺部很好。瞿医生不再同情我了,我想要点什么药,他冷冷的声明他不是我的傀儡。x光,心电图使他很懊恼。我感觉瞿医生已经成了我的叛徒,他已经向学校当局证明了,我的病是假的,缺课是无故的,我是思想病,,,
五月的夜晚格外的热闹,寝室外边那广大的田野上蛙声震天动地,彻夜不停,像在为谁大奏凯歌。这令我烦恼,但还不能说就加重了我的失眠;凉爽的秋天,静静的冬夜我又睡过几回好觉呢?这近一年来,我睡觉的时间只能以分钟计算。我已经处于“全失眠状态”,“无眠状态”~这是我个人专属的术语。别人都睡得那么深沉,整个寝室安静得掉一根针我都听得见。
五月的白天已经开始燥热起来了,学校要将我们这个大寝室改成浴室。一两天的功夫,人家都不知去向了,让我一个人落得个好清静。谁也不曾通知我应该迁往何处。可能在班上已经交待了,因为我不在场没听到。要找他们还不容易,我自愿留下来。
泥工们来了,把个平平整整的寝室一会儿弄得像垃圾堆:后墙拆除了;前门高高地围起了罩墙,光线立即昏暗起来;我们常在屋后拉尿的地方围进室内。我成天龟缩在一角,,,
我听到泥工在议论我:“会死会死,肯定会死!”“课都上不得,不死飞天(才怪)!”“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莫不是传染病吧?”
忽然,屋外传来嘈杂而又熟悉的说话声,是我们班的人搞劳动,在这周围清除垃圾。有几个人还跑进来了,其中有大眼睛的郭丽。她好奇而快活地望着我,我无聊地望着他们的脚尖。郭丽的那双鞋小巧漂亮。看到郭丽这么高兴我心情真好,你开心地笑吧!但是赵玲也来看我笑话,我会伤心的,不知为什么,,,本能。谁也不愿意让真正的美女看到自己的栽相,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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