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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不知不觉抵达学校门口,你才猛然回过神来。
除了校门由庄严的衙门式变成了开放式,连门岗和院墙都没有丝毫变化——你很惊讶自己对此记忆犹新——碎石英颗粒的墙面犹在,不时闪烁着星星点点亮光,要不是上面布满漆黑的泥灰,你甚至认为它跟十六年前一模一样。门卫室的玻璃还是老式花玻璃,在花纹边缘积攒了粉尘,堆成厚厚的包浆,轻质的木头窗框老气纵横,斑斑驳驳,显然已经多年没人打理。
“师傅,您好,我想……”你走上前去询问门卫,他毫不客气地告诉你:“这里是学校重地,同学们正在上课,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只好说明你是老校友,从哪年到哪年在此学习,并且对母校怀有怎样深厚的感情,又是如何难得还乡,所以想着进去参观一圈。但他仍然毫不领情,摆出一副冷脸驱逐你,让你赶快离开。他提出的理由是校友太多,如果每个校友都想进去那还了得。
你很失望,但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走到马路对面,远远地望着它,望着你亲爱的母校。
在马路对面,遥望的不止你一个,还有几个孤独的人。他们比你还专注,眼巴巴地,望眼欲穿。他们是试图探望孩子的家长。有的甚至背着背篓,一定是从遥远的乡下来城里办事,想顺便看望寄宿在校的学子。他们也被无情地拒之门外,只能干巴巴地望着。他们跟你不一样,他们有清晰的目标,而你没有,你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无缥缈的情感。你不禁想起当年的门卫,他们多么温和可亲,好像把学校当成了家,把同学们也当成了家人。所以,每次有同学的父母探视,门卫就让他在门岗坐下,然后自己跑到宿舍或教室把同学叫过去,让他们见上一面,互相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如今一切都在专业化分工,门卫有了明确的责任,所以通融通融理所当然成为不可能。
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并不值得计较,你看一看母校的愿望已经达成。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你仍然看清了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操场,以及新建的高楼大厦。还有一股子熟悉的朗朗读书声,也使你的耳膜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还好,那栋丑陋的新大楼没能挡住你的视线。你大概数了数当年的教室在什么位置,一连串象牙塔里的情景便浮现,仿佛某个窗洞里面仍然留有你的座位,那里的朝气如此浓郁,那里的纯真如此美妙,那里的奋斗如此单纯……想着想着,你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在《奋斗笔记》里,你把重游母校当成“衣锦还乡”的重要经验。但其中你也失望地写到:
一切都变了,我本以为,那里有属于我年轻的人生阶段的印记,但是什么都没有了,它只属于了我上高中的那个时代,那个大时代。时代的大潮一旦滚滚而过,所卷走的都将不复存在。尽管,尽管仍有少年在前仆后继,可一切又都是另一个时代,一个全新的、与我毫不相关的时代。因此,我决定狠心斩断那种油然而生的怀念。
如此说来,你着意安排的重游母校——其实最多算是擦肩而过——并没为你带去什么坚定的信念,你也没能因此获得不可磨灭的好感。
既然如此,你还是从它门前匆匆离开的好。
在医院门外买好果篮,包了红包,你才给王小可打电话。听说你要去探望,她十分高兴。十号病床——十号楼的十楼,顶楼,肿瘤科十号病床。你默默记下必要的信息,就迈腿朝大门走去。幸好医院的大门完全敞开,谁都可以自由出入,要不然,你定会找门卫理论个清楚明白,看到底是不是同一家保安公司的意旨。
看着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们,你突然感慨前些天自己住院的情形,又不免为那滑稽可笑的经历难过一阵。
医院的电梯总是最忙碌。人多不说,上上下下几乎每层楼都得停靠,所以你等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赶上一部上行的电梯。一挤进去就再也别想转身。好不容易到了十楼,待电梯一停稳你就要冲出去,不料却被一张床堵在门口。你看不清床上的人,只听见几名妇女哭哭滴滴,嘴里嚷嚷着“你命真苦啊……”“怎么忍心丢下我们不管啊……”想必是某位病人与世长辞,亲人正推着逝者回家。最后,还是对方妥协,急急忙忙抹开床的一角,你才得以闪身而出。没办法,谁让你在里面呢,你让对方不管用,只能是对方让你。
直到电梯已经下去一层楼的高度,你还在回头张望,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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