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航运组长
到了大江涨潮的时候,江水会灌入运河,致使运河水位上升。而江水退潮,运河的水又会反着流向大江。如果能利用好运河水流的方向,对航运有很大帮助。江水灌入运河时让航船顺流进来,运河水流向大江时让航船离开。
“最近有船去榕山了吗?”卢俊濠问小坛。
“啊?没有。”小坛回答说。她有些生疏地一步步关闭程序,然后整理打印稿。
小坛察觉到这个问题有些异样,知道卢俊濠不是随意问的。联想起她最近得知的一些信息,她整理好文件,站到了卢俊濠的面前,凑得比较近。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小坛凝视着卢俊濠,卢俊濠连忙避开了目光。
“没,没有。”卢俊濠否认,他暂时不愿意告诉小坛他的发现。他还不知道小坛到底是什么人呢。
“没有?”小坛凑得更近了。卢俊濠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开始回忆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不经意泄露了什么。
“没有。”卢俊濠再次否认。
小坛盯着卢俊濠看着,卢俊濠不怎么敢回视。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小妍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
“抱歉,失礼了。”小坛低下头,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小坛带着小妍离开了房间。
卢俊濠一头雾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坛是不是喜欢自己?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喜欢自己的身世?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还是道听途说?
抛开这些情感方面的有的没的事情,卢俊濠又思考起了遗失的鱼雷来。明明已经确定是调往榕山了,可是为什么小坛说没有去榕山的船。难道是别的交通工具?还是小坛说了谎?
明亮的房间,上下铺的宿舍,整个房间里,就只有小坛和小妍两个人。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今天也要上夜班,做好准备。”小坛提醒小妍。
“要不是原来上夜班的人请病假,还轮不到我们去顶替呢。”小妍回复小坛,她梳着自己的头发,目光炯炯有神。
“卢俊濠到底可不可以利用起来?”小坛坐在一旁的床上,穿着工作服的她,可没有去博物馆时那样华丽。
“这个得您说的算。”小妍没有回答。
“我们要不要给他看个文件?”小坛心里比较着各种方法,对于二十出头的她而言,真不知道哪一种最合适。
“不必要给就不给。你父亲说的。”小妍提醒小坛,她可是小坛的半个军事呢。
“少拿父亲压我。”小坛发着牢骚。
夜幕降临,工业区的烟雾遮蔽了璀璨的星空。远处的天边,染上了一层暗暗的红色,那是城市的灯光。但这绝不像是什么干净的染布,而是像那种混着各种颜料的水倒在了一起。烟筒里滚滚而出的黑烟,像是河水里的污泥,浑浊地,浸透在天幕之中。
点燃指挥棒,从喷口喷出的火花耀眼夺目。要是指挥棒的火药里带着石灰,那么火焰是阴暗的红色。要是夹杂了胆矾,火焰则是幽静地绿色。要是加了光卤石,那则呈现出紫色。
千年前就问世的烟花,没想到可以用在这里。
站在二十米高的指挥塔上,挥舞着指挥棒。巨大的轮船,就是被着并不起眼的两根指挥棒指挥着。船上挂着灯,但不足以把整艘船都照亮。从指挥塔看下去,只有船上几个关键点的指示灯清清楚楚。桅顶的白灯,左舷的红灯、右舷的绿灯,还有首尾的指示灯。
俯瞰这码头,倒像是一面星空铺满了水面。
岸上的大灯亮着,但除了照亮近岸的地方,并不能照明多远。灰尘从灯下飘过,倒是有磅礴的气势。
高处不胜寒,尤其是在这冬夜里。小妍穿着厚厚的棉袄,挥动着指挥棒。小坛则架好塔上的单筒望远镜,把目光对准了远方。凌晨两点多,远处还有几条航船在缓缓移动着。
望远镜的镜头大,能够进来更多的光,因而用望远镜看到的会比肉眼看到的亮些。
“来了。”小坛望着塔下的码头,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把望远镜对准了塔下的码头。
蒸汽机驱动的吊机,缓缓地将巨大的木箱吊起。那木箱,足足放得下一条鲨鱼。那箱子与平日里的不同,上面喷涂的军徽被锉掉了不少,只有淡淡的印迹。
小坛的嘴唇轻轻地动着,读出货船的编号,手指都在发抖。
然后立即提起墙上挂着的煤油灯,凑近到桌子上的安排表上。
“去劳尔国的……还是去境外的。”小坛有点不敢相信,心脏都快跳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么大的秘密。平日里她不上夜班,她都不可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装货要持续好几十分钟,等小妍指挥完,她替补上去,要小妍来看下面的情况。
“应该就是泥鳅了,”小妍嘀咕到,“我们,假装不知道吗?”
“有什么好假装的,”小坛回答说,她一脸严肃地样子,望着塔下的水面和灯火。
“反正……我也不稀罕这工作……”小坛慢慢说着,感觉到一丝疲惫,“我恨不得,早点回家。”
“我……我能理解……”小妍冷静下来,她能理解为什么小坛不稀罕这工作,她静静地思考着。从小到大,她们都在一起,彼此之间最熟悉了。
次日,她们找到了卢俊濠,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什么?”卢俊濠懵了,是她们在骗自己,还是这其中另有蹊跷。
“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又不是厂里领导,我管不着。我只是来这里完成研究生的实习,又不操心这个。”卢俊濠坐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听得出来,他内心的矛盾。
“因为你发现,鱼雷丢失了。”小坛站在他面前,慢慢地说着。小妍则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卢俊濠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开始回忆,自己跟多少人说过这件事。
小坛的秀发从耳畔垂下,窗户射入的光线,一根根发丝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坛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你告诉了苏男爵,苏男爵去我们航运组,问了米组长,米组长在小组会议上说过这件事。”
卢俊濠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这么一说,倒是情有可原。
“米组长跟你们说了什么?”卢俊濠试图再次获得话题的主导,变被动为主动。
“米组长要我们别管这件事。”小坛如实回答说。
“那你还跑过来说……”卢俊濠尴尬地笑着,米组长要人少说闲话也是可以理解的。他解开自己袖口的扣子,能使自己轻松些。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坛提醒说,要是没有疑点,她们也不会来找卢俊濠。
卢俊濠回想着,自然知道这件事矛盾点很多,鱼雷装上了去劳尔国的船,并不是去榕山,但是苏傲听到的则是去榕山。那么谁在撒谎呢?卢俊濠望着小坛,她并不能十足相信小坛的话,他心里开始盘算如何去验证小坛的话。
但是,现在他得装作漠不关心一样:“是有点奇怪,他们最早还说是运往榕山呢。但是这和我的实习没有关系。我只要把锦鲤工程做出来就行。再说了,我实习完就走,又不会在这个厂长期干下去。”
“名牌大学的学生就是不一样呢。”小坛有些讽刺地说。
“这,不是这个意思,”卢俊濠立刻反驳,然后重新扣上扣子,靠着靠背,炯炯有神地望着穿着工作服的小坛,“你想说我没有社会责任感是吗?我能把保家卫国的锦鲤做出来,我就已经是在担负社会责任了。再说,劳尔国不过是个小国,生产不出来大型鱼雷,买点军火并不奇怪。我们九甸过以前也落后,也进口过大国的武器,这没有什么可耻的。我们的武器能卖到劳尔,这说明了我国的国际地位提高,国际威望增长。军火交易有很多保密的事情,说不定米组长在保密呢?”
“这倒也是。”听完了卢俊濠的长篇大论,小坛倒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晚上,夜幕降临,漫漫天空,连月亮都只剩下斑驳的光影。
穿着休闲的服装,卢俊濠拉扯着几个同事,去散步。卢俊濠领着大家,不知不觉地往码头边上走。
高大的烟筒化身顶天立地的巨人,飘摇的彩灯们又像是夜的精灵,随着波涛起起伏伏。
几个工人扶着,绳索拉扯着箱子,将巨大的木箱吊起。吊机的操作员双眼紧紧地盯着货物,似乎眨一下眼都会引发事故一般,右手熟练地操作着机器。
“走开点,这边不让进。”穿着制服的警卫员严肃地喊着他们。没有栅栏,没有围墙,但是有一条无形的鸿沟。
卢俊濠没有作声,他的同学倒是帮他说了话:“为什么别的码头都允许进,就你这个不能进?”第四机械厂不止这一个装船码头,他们一路走过来,虽然没有人问号,但是没有人阻拦。
“这是出境码头。你,你们是新来的吧。”警卫员严肃地说,板着一副脸,似乎就要打人的样子。
“嗯。我们是来实习的。”卢俊濠的同学回复。卢俊濠站在后面一点,不要他开口,事情就会结束。抹去军徽的箱子吊上了货轮。但那只是小箱子,并不是放置泥鳅-5的。
“果然。你们不知道吧。这里,是出境码头,就算在这里混上船了,等从江口出去的时候,在天堂港的海关也过不了。”警卫员警告他们。
“您误会了,我们就散散步,又不是偷渡。”
卢俊濠在旁边细细地听着,觉得既然物品出境要经过海关,那么运输这些东西应该是合法的。再者,小坛她们也在工作本上查到了这些船,都是正规船只吧。
卢俊濠叹了口气,和朋友一起散步回去。这么说来,是自己疑神疑鬼了。出口这些军火是合法合规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个阴沉的下午,卢俊濠穿着厚重的棉衣,正画着图纸。
“请进!”听到有人敲门,卢俊濠习惯性地喊道。抬起头来,望着门口。煤气灯发出的光,照亮了房间。
“请问,卢俊濠先生在吗?”门口的人穿着藏青色的工作服,是个陌生面孔。
“我就是。”卢俊濠答应到。
“您好,航运组组长米全女士有请您去参加一个小会议,耽误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门口的传话人说到,然后把一张平凡的请帖递给卢俊濠。这种跨部门的会议,都需要书面请帖的。
卢俊濠拿过请帖,上面盖着航运组的印章,写着会议的时间地点,至于主题就写了一个“特殊事务”。卢俊濠心里明白了些,知道会议是什么话题了。他稍稍紧张,不过也没有多虑,因为他不是航运组的,这并不影响他的任务与学业。
“先生,现在就可以动身了。”传话人提醒他。于是卢俊濠稍稍整理着装,戴上帽子,就和他一同去了会议地点。
房间不大,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两架烛灯。坐在正位的是米组长,她穿着西服,桌面上放着两本书。米组长旁边还有一个书记员。小坛和小妍则早就坐在一旁。卢俊濠望了望她们,因为屋里有火炉,他自然而然地脱下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挂上。
“不耽误大家时间,”卢俊濠就坐后,米全立即就说,“我叫米全,‘米雪晚霏微’的‘米’,‘全溪不可到’的‘全’,春松本地人,十二年前进厂,现在是航运组的组长。”
米全戴着金属框眼镜,人很清瘦,干干净净,显得文绉绉的。
“这位是李木,天堂港人,有三年工龄,今天作为书记员。这位是林坛,这位是林妍,两位是廉水人,今年秋天来我厂应聘,现在是航运组塔指挥临时工人。是这位是卢俊濠,京都人,今年冬来我厂完成机械方面的实习。”米全介绍着,几位点点头。卢俊濠总算知道这两人的姓名了。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了解到了。你们质疑了南仓仓库库存缺失、库存的鱼雷去向不明、疑似鱼雷的军火箱运上出境船只这三个问题,我会代表航运组向你们一一解答,”米全介绍着议题,“除了这三个问题之外,你们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没有了。”“没。”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书记员匆匆忙忙地写着。
“你们能于发现问题,敢于提出问题,这是好的,我厂是鼓励的,是支持的,这有利于我厂形成良好的工作作风。其一,我厂最近共出仓十二枚泥鳅-5型大型鱼雷,这些鱼雷并不是都存放在南仓,有的也存放在其他仓库,而统一登记在了中心仓库,所以南仓没有出仓记录。”
卢俊濠点点头,他把这个疑问告诉了苏傲,苏傲告诉了米全。这下可谓“真相大白”。
米全继续说:“其二,这些型号为泥鳅-5的鱼雷全部运往了劳尔国,运载船的编号分别是LRC 35 1927 06、07、08,这个林坛和林妍应该会比较了解。船只的相关信息都在工作本上查得到。这都是合法船只,所以可以合法进出春松港区,可以合法进出东甸军事海关。”
这么一说,缺失的鱼雷都是正常地卖到了劳尔国。
“其三。你们看到的军火箱,就是装载这些军火的箱子,抹去军用标徽是劳尔国那边的要求。这个应该没什么好争议的吧。”米全解释说,中年妇女的腔调,让卢俊濠想起来自己的小学老师。
卢俊濠叹了一口气,说:“没异议了。”
林坛则望着米全,轻言细语地问到:“那为什么最早说是运往榕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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