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离别
“哎呀,你们好!”卢俊濠抬起头,他还以为是组里的同事来找他了,“你们先坐。”
“你,你先忙吧。”林坛望着卢俊濠,竟然觉得有点好笑,她难得看到卢俊濠这个模样。在外的卢俊濠,可是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
这间房子里没有别人,就卢俊濠蹲在地上工作着。
“你们看,这是我改良过的马氏联轴器,以前的联轴器,扭矩一大就容易断开。叶片的曲线我也改过,做泥鳅的时候,都是凭经验设计的形状,而现在的,则是算出来的曲线……”
她们则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卢俊濠,听不懂,也不好理会。
“哎呀,怎么……”卢俊濠试了几次,手中的棒材也不能插入孔中。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拿着钢棒,右手拿着游标卡尺,对着窗外的阳光。
粗了点,卢俊濠心里想。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拿着棒材和游标卡尺,去了隔壁房间。林坛和林妍则紧随其后。
“你要打磨?”林坛问,如果换做她,她肯定就去什么“磨刀石”上打磨,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我要车,”卢俊濠回答说,“你们别跟进来。”他不希望做这种危险工作时被打扰。打开保险,拉动动力拉杆,把车床接上动力轴。一盏煤气灯将车床照亮,黑色的床体,上面雕刻着并不浮夸的花纹,黄铜色的按钮和操纵杆,剩下的卡盘、刀架、顶尖则是银白色的光泽。
卢俊濠熟练地装上棒材,调整转速,再接上动力……锋利的刀触摸着飞速旋转的钢棒,闪烁着光的碎屑从刀锋旁飞溅而出,就像是喷涌的清泉,又像是节日里的火树银花。
林坛她们在外面等了几分钟,卢俊濠才走出来。
“原来帝国工业大学也是教车工的。”林坛笑着对卢俊濠说,这么一想她也觉得实在好笑,堂堂官二代,操作车床还这么熟。
“可……可别这么说。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卢俊濠回到工作室,又组装起他的螺旋桨来。
“昨天东仓的大爆炸,你知道吗?”林坛跟在卢俊濠身后,望着蹲在地上的他。
“当然知道。那相当于三四十枚泥鳅-5打在了一条船上,”卢俊濠似乎想起来什么,“你们在现场,是吗?我听说的。”
“你,你才想起来!”林坛嘀咕着,她知道这个人脑子里肯定都是机械和设计,真是又喜又悲。
完成手上的工作,卢俊濠又回屋子换了衣服,梳理一番,宛若变了个人。晚餐的时候,她们去镇上吃了比萨。林坛把自己怀疑是谋杀的想法告诉卢俊濠,又要卢俊濠不要说出去。
卢俊濠祝她们好运,卢俊濠又叫她们再等等,如果觉得厂里危险,可以考虑辞职。春松府这么大,六个市区、九个郊区,国家的商贸金融中心城市之一,东部的工业心脏,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林坛则示意确实考虑辞退,她并不喜欢这个工作。
卢俊濠则明示,等自己实习完,她们可以跟自己去京都。他找人打个招呼,联络联络,在京都找个养家糊口的工作并不难。另外,会老家也是可以的,反正她们以后也得嫁人,在廉水那边的风俗是,女性嫁了人就成为家庭主妇,并不需要太多工作。
说到这个,林坛则问卢俊濠在婚姻问题上,会讲究“门当户对”吗?
这个问题卢俊濠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问,一时慌忙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副部长的独生子,家里祖上还算个“贵族”。
“我,我觉得,匹配是必要的。但不是经济实力上的匹配,不是家境背景的匹配,而是精神、涵养、气质与品格的契合。”卢俊濠凝视着林坛回答说。
他明白林坛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和自己谈恋爱,他这样一说,并不是生硬的打断,也不是迎合与赞同。他以为林坛会问“我契合吗?”,心里开始准备着答案。
然而林坛没有那么冒失,而是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用完正餐后,三人又在小镇上转悠。小镇的物价不是很高,当然东西也不是很精美。镇上咖啡厅用的原料都是本地咖啡农户的,自然没有进口的臻选咖啡豆金贵,但是别有一番风味,像是乡土的清纯与苦涩。
他们能闲着去打斯诺克,也没有多严格地遵循规则,打得很随意。林坛和林妍完全不是卢俊濠的对手,卢俊濠让着她们,才使得最后难辨胜负。
到了晚上十点多,他们才回到厂里。
林坛则开始想起来要写辞职书,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写了。
罗冠群的辞呈倒是得到了上级——帝国武备军东甸委员会的批复,不给辞职。这是罗冠群早已料到的,这场火灾不足以让他落马。因为,这场火灾,是他背后“老板”的意思。
罗冠群找到航运组的组长米全,要她给林妍和林坛一个褒奖,就说在火灾中表现突出。米全则把林妍和林坛准备辞职的事情告诉了罗冠群董事长。
辞退?前几天罗冠群还巴不得这两个人卷铺盖滚蛋呢,是“老板”决意要杀人灭口。罗冠群估摸“老板”还要第二次下手,再者,现在准她们辞退,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是不是给别人嚼舌根的素材?
于是,罗冠群示意米全不准她们辞退,并且要米全快点安排她们转正。米全心肠热,她确实希望林坛她们能转正,于是她就开始了相关的工作。
继续工作的第一天,林坛和林妍又登上高塔,指挥着下面的船只。工作本换了新的,所有的境外船只都从工作本上抹去。原本那个所谓的“出境”码头,也停泊着寻常的国内船。
“做贼心虚呀。”林坛冷笑道,估摸着这肮脏的勾当,总有一天会挖出来曝晒在烈阳之下。
下了班,到了塔下,才发现卢俊濠早已等好,他提着橘子罐头饮料,等着两位姑娘。他说,锦鲤的工作很顺利,叶片要采用特种材料,春松产不出来,他要和师父去东北甸采购,还要在那边铸造成型,然后进行航速试验。这一趟出差,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他想明天和两位姑娘吃顿饭,去春松市区。他本来说他请客,没想到林坛说她可以请,送人离别,不应该送客者请吗。
面对着大江,洋文书写的门牌,拱起的石门,雕刻着浮华的云彩。墙面像城堡一样延伸,砖石的纹路清晰可见。成对的立柱,身上是平行的二十四道凹槽,柱头则是卷起的波涛。新古典主义的穹顶位于酒店的中央,从外面看显得端庄,在大堂仰视,画着天国的油画则让人敬畏。
三人坐在包厢里,卢俊濠都奇怪,林坛会这么客气。三人聊了不少,林妍也不再是闭口不言。卢俊濠只觉得自己一下多知道了很多事。等到三人回到厂里,卢俊濠躺在自己床上,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心。
“这是一场梦吗?”卢俊濠扪心自问。
想到明天就要去冰天雪地的东北,他辗转反侧,睡着没多久,天就亮了。
九甸86年,基督1939年,12月23日,就连春松也飘起了雪来。
厂门口外的马路上,斜着落下的白雪映着梅花般鲜艳的横幅。“热烈欢迎领导莅临视察”,陈词滥调的句子。
穿着白衬衣,黑色马甲,戴着黑帽子助手们撑起黑色的伞。马车上走下来的钱伟志穿着风衣,是春松府工业局的正局长,六品官衔。还有其他地方的干部跟来了。
这次重大的安全事故,他不得不来看一下。
钱伟志留着胡子,整个人板着脸,并不给罗冠群他们面子。他去了爆炸现场。那何止是“夷为平地”,就连地上都出现了几十米直径的大坑,和他在报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询问了伤亡情况,厂里的干部如实汇报。他又去其它几个库房检查,看了看存放情况。没有乱堆乱放的情况,灭火器、消防斧等等也准备到位。
钱伟志和军方的人又去检查码头,甚至登上了指挥塔,俯视着整个港区。
“这次安全事故,陛下都已经知道了。”钱伟志拍了拍罗冠群的肩膀,罗冠群毕恭毕敬地,心里仍旧紧张。
“我估计,以后还会有更高级别的视察。你们厂,别给我出岔子。”钱伟志提醒罗冠群。钱伟志怕中央的人来这里,看到了什么不安全的东西,会影响自己的仕途。
罗冠群点头哈腰。
到了下午,钱伟志说要弄什么安全知识竞赛。把厂里的领导们叫到一起,发了试卷和答卷。罗冠群站在考场外,他知道这些人是没有准备考试的,这下估计他们也答不上几个题。
米全坐在考场中,钱伟志亲自监考,亲自阅卷。冬天很冷,但是这些领导干部们无不汗流浃背。他们都不知道,钱伟志会这么认真。
钱伟志收了答卷,放在自己公文包里,和罗冠群又聊了几句,就回城了。厂里的这些人,个个惶恐不安,平时过得太安逸,这下就像天塌下来一样。
不过林坛和林妍倒是完成了转正的手续。十指的指印,都盖在了信息采集表上。籍贯、家庭住址、家族宗祠、父母信息都填写清楚,她们也本能地怀疑,这是厂里在故意找她们的破绽。
行凶的现场,历历在目。肯定是厂里上层策划的,就是因为军火出口这一件事。
罗冠群拿到两人的信息表,叫秘书誊抄一份基本信息,提供给武备军,要他们军方去找两人的尾巴。
平安夜,全厂一片喜气洋洋。不信教的人,也热衷于圣诞节这种节日。再往后,则是新年,事情一拖再拖。
钱伟志翻阅着收上来的答卷。这些人工工整整地写着答案,井井有条。一张“检举信”夹在其中,钱伟志拿在手上,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戴在手腕上的金手表,反射着窗口射入的阳光。
“走私军火”四个字被用下划线勾出,如此醒目。钱伟志左顾右盼,确认办公室没有别人,从继续阅读下去。
“卷子写成状子。告这个状……”钱伟志都不敢相信,他以为只是一场简单的安全事故。这个状告得太大,他可担当不起。他仔细翻阅,这张状子没有署名,匿名检举。
有这个胆子,考场告状,应该不会是假的吧。钱伟志想告诉罗冠群,核实一下,又觉得不太合适。他直接汇报给了春松府议会的议长。而议长则觉得地方部门不能过问军事,则报告给了东甸司令员。而钱伟志则把检举信放进了自己的保险柜。
1月3日,罗冠群的“老板”叫罗冠群进城。这位所谓的“老板”,是罗冠群的亲戚,也是帝国武备军东甸司令员,是地方煊赫的贵族。
张司令告诉罗冠群走私的事情被举报了。
罗冠群听了,面如土色。张司令则又说,好在举报信息最终只递到自己这里。
罗冠群才稍微冷静下来。
“司令。这出口军火,可是您的主意。”罗冠群坐在软沙发上,提醒着司令,他希望得到司令的庇护。
“是的,可是你也分了红。你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的安全,大可不必担心。”张司令抽着烟,翘着二郎腿,告诉罗冠群。
罗冠群还是看不透,他自知,自己只是张司令的一颗棋子,这场骗局,骗了中央和世人,不知道还能不能圆回来。要不是张司令的意思,那些军火又怎么出得了海关?罗冠群只担心,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敢问司令,属下现在应该做什么呢?”罗冠群抬起眼,望着张司令的下巴。
张司令吐了一口烟,烟圈翻滚着在空气里消散:“开了那两个碍事的女人。”
“司令。属下愚钝。她们前几天提交辞职,属下还特地不允。放了她们,岂不是更加拦不住消息了吗?”罗冠群文张司令。
张司令则冷酷地回答:“她们在厂外出事,你不需要负责任,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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