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人生圆满岁月静好,连林子里的树木都知道要朝着阳光奋力生长,何况人呢。这世界大概没什么永恒,如果有,那一定是“生而不易”。
1.
青春期以后,我就不再喜欢敏感脆弱阴郁的文字,所以,也不允许自己再写。
这样的克制已经很久了。生活诱骗我披上成熟坚硬的外衣,久而久之,我竟真以为它是我身体里长出的壳,是我的一部分。
早上,从家里出来,习惯性地一个人低头快步走路,黑色大包在身体一侧轻微起伏。
触不及防,一大片透亮的光倾泻而来,灼人的温度染上我的额头、脸、脖颈,以及裸露在外的手腕。注意力被拉回来,我甚至有些惊慌地抬起头。
我以为我看到的是一片远域的海。就在我抬眼那一瞬间,它深蓝的巨浪咆哮着,将我眼底、心底阴郁了很久的角落冲刷干净。我像一个重拾光明的人,鼻头一酸,突然想蹲下来像婴儿一样抱住自己,想嚎啕大哭。
但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仰头消化掉眼里的水汽,深吸一口甜腻的桂花香,又重新投入到车流人流当中。
匆匆赶路的行人,我听不见他们内心正各自经历哪些起伏,就像他们此刻也听不见我心底的溃不成军。
我们于彼此,都是戴着面具的陌生人,用不动声色守护着最后的底线和尊严。
2.
谁没有过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豪气,当曾经那颗自以为钢铁一般坚硬无比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的时候,我们知道了生活并不如想象中容易。而这些不容易的大多数,谁又不是在努力地默默生存呢。
我的发小,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女孩,当年复读一年后考上一所二本医学院,就在两年前,又考上了北京某医科大学。读研期间,常见她自说自话地鼓励自己早起、泡图书馆、科室,闲暇之余,脚步遍布北京的大小胡同、街头巷尾。
手机传来的照片上,女孩脸上的笑容愈加自信明朗。一株南方乡下弱小的无名草,愣是在北方的风霜里活得风生水起。
我的另一个发小,在家排行老大,在她之下还有二妹和幼弟。当我还不知愁滋味、走路都带风的时候,她已经瑟缩在靠墙的座位上,满头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少年白发。她跟我恨恨地说起亲人的冷漠、父母对幼弟的极度偏爱。撩开袖管,稚嫩的手臂上,一条一条都是自己用刀片划过的血痕,刺眼,狰狞。
后来,她上了专科,遇到第一个器重她的老师。专科毕业之后自考了本科,如今在一家上市公司工作,很得领导赏识。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和爱人共同努力贷款买了房,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如今再看她,身上再没有了以前阴郁厚重的戾气,整个人都平和轻松起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将自己从泥潭里救赎出来的,但那一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认识的一个淘宝店店主,白手起家,从自己去批发市场淘衣服开始,自己做模特、发快递,好脾气地与胡搅蛮缠的客户磨破嘴皮。如今经营起自己的服装公司,网店越做越好,三十岁出头便资产过千万。前不久,她突然被查出重度抑郁。于是,吃药、锻炼、反复挣扎。
终于有一天,这个一向对自己高要求、极度追求完美的姑娘突然放开了,朋友圈里不再只有她的温情如水、克制隐忍。遇到高兴的事就笑,遭遇糟糕的人就骂,心里不痛快就哭,晒美食美景晒自拍。
看到照片上她运动后微微透红、大汗淋漓的脸,我知道,她正在一天一天赶走病魔,一天一天做回自己。
所以你看,又有谁能够轻而易举地人生圆满岁月静好,连林子里的树木都知道要朝着阳光奋力生长,何况人呢。这世界大概没什么永恒,如果有,那一定是“生而不易”。
3.
正因为生而不易,才要更努力地求生,不然,岂不跌入了生活的圈套里。即使不能完全掌控命运,也要在我所热爱的那一片水域里随波逐流。
中午,读书群里的朋友拜访完一家小学馆发来照片,露台上,几位年轻的妈妈在等待孩子的间隙诵读经典,模样沉静而专注。这位朋友说,她突然特别感动。
小区爱狗群里,一到下班时间就叽叽喳喳个不停,约聚餐,约遛狗,职业各异年龄层各异的这一群人,却共同因为一些不那么起眼的小生命而得到快乐和满足。又有何不可呢。
还有我们这一群码字的人,我们的战场不就在这噼啪作响的键盘、反着光的荧幕上吗。哪里都可以是天地,哪里都可以向上生长。
就像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及其英文名所揭示的那样,余秀华的诗歌将继续,生活也将继续。
期待与荣光在继续,痛苦与挣扎也在继续。生活就是,Still Tomorr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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