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0年到2017年,在香港生活了七年。在去香港之前,对这座城市毫无期待,以为和北京上海一样,都是由钢筋水泥构成的繁华都市。但是第一次从深圳罗湖过关,坐上港铁,便发觉和内地截然是两个世界。虽然同是大都市,但是香港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让人非常安心,完全没有浮躁。
这个城市紧接着带给我更多惊喜。第一年开始在香港中文大学读书。大学坐山观海,风景非常动人,其中那处“天人合一”的景致完全像置身在世外桃源,直到今天每次有朋友到香港,我都会带他们到那里,我喜欢看每个人看到那处景致时惊喜的表情。这也是香港带给我的第二个惊喜,没去之前以为那里只有高楼大厦,但是却没想到这个城市却有那么多丰富的自然景观,那么多高山大海。香港是少有的可以把城市和自然结合得如此完美的地方,它就像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可能大部分人都只看到了它活泼开朗的一面,但其实它却那么恬静自然。
除了自然风景的惊艳之外,在接下来几年的生活中,它也带给我很多感动和关怀。
2017年我离开香港,10月返回去一次,只短暂停留一天。那天早上我去面包店买面包,中午约了同事吃饭,吃饭的时候突然接到银行打来的电话,说面包店的老板捡到了我掉在那里的银行卡,让我回去取,午饭过后,我回到面包店,把银行卡拿了回来,真的没有想到在我还没发现自己丢银行卡的时候,面包店和银行就已经通知我回去拿,我觉得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城市都很难找到类似的效率和安全感。
我是一个特别害怕医院医生的人,以前在大学体检验血,我还为此晕倒过。来了香港两次抽血,护士的技术让我特别惊叹,感觉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完全没有痛感,而且抽完血胳膊上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还有一次,我只是崴到了脚,还专门被送到了急救去拍片子。真的觉得在医疗方面,香港是一个对人特别保护特别尊重的城市。
再说香港人,真的是很难一概而论,的确是有一些香港本地人对内地怀有很深的偏见、甚至敌意,但是我也遇到很多香港人是真诚、温暖、善良,并且思想开明。在这方面,有时我真的觉得香港是一个比较复杂和分裂的社会。这个还有跟我的工作经历相结合。
我当时是去香港读硕士,只读一年,当时的班级里90%都是内地生,毕业后,大部分的同学都还是回到内地工作。其实我当时也并没有打算留在香港,当时我在内地很多城市也找了工作,但是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甚至还决定了彻底搬回上海,但是回到上海住了一个月,就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能适应内地那种嘈杂和无序,非常想念香港,所以又搬回了香港。
搬回香港之前,因为时间紧张,而且当时收入也非常有限,在网上找到了红磡的一处房子。然后到了香港,真的看到那个房子,是一处没有电梯的唐楼,房间在7楼,爬上去之后,进入我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和衣柜,空间小的,我甚至没有办法转身,只能侧身进去。最可怕的它楼下是卖花圈的店铺,旁边就是殡仪馆,后来住在那边每天早上出来都能看到灵车经过。当时心情真的非常沮丧和低落,我还记得第一天晚上看到那个房子以后,我自己一个人在港铁的月台上,眼泪止不住地留。但是没多久我就适应了。人有一种特别强大的本能,叫习惯。无论多差的环境多差的条件,其实都是没有经历的时候觉得很恐怖,但是一旦经历过了,也并没有什么。香港的住房条件在全世界应该都是出名的差。但其实我在去香港之前也没有住过好房子,小时候我们家和邻居需要共用厨房卫生间,后来我去了上海,高中6个人一个宿舍,大学4个人一个宿舍,算下来每个人的平均空间也是小而又小,所以我搬去香港之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不适应。但是现在搬到温哥华,这边的公寓不仅空间大,外表和装潢也非常精致,再回到香港真的很难适应那种居住环境了。我想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吧,先苦后甜总是容易些。
当时在香港读媒体,立志要做记者,但是因为粤语和英语都很不过关,学历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所以真的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当时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了记者的工作。但是真的进入那个圈子之后,才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做记者的一年,算是体验到了香港最底层的生活,身边的同事和人都处于最底层。
离开记者行业之后,转行到了一家猎头公司。在这里遇见了此生可以遇到的最好的同事,他们不仅仅是我的同事,也是良师益友,是激励我奋斗的榜样。这些同事在香港过着我所见过的最好的生活,和我之前接触的人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因为他们,我也见识了很多。
这两份一个像地狱一个像天堂的工作,我觉得也仿佛是香港社会的缩写。就像之前提到的香港是一个有多重性格的人,在它里面,我觉得分有很多不同的阶层,每个阶层都好像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处在底层的确非常压抑以及负能量满满,但是顶层的人却可以拥有和享受一切。这种巨大的反差有时让自己心里觉得挺难受。但是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是一个让人一直充满动力,努力奋斗的城市,因为身边有那么多一起努力的人,也有那么多精英作为自己奋斗的榜样。这一点我觉得是其他中小城市不能比及的。
综上所述, 我很喜欢香港的城市环境以及社会上的人文关怀,同时我也觉得这里是自己发展事业的最佳地点。但是它也有它的不足,比如住房。而对于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在香港真的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我当时很幸运的是遇到了很好的同事,他们不仅是同事,也是像朋友和家人一样。但是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朋友。虽然香港是一个很大的城市,人口数量也不少,但是感觉茫茫人海,找到真正的可以交心的朋友却很难,也许是我当时个人心态的问题。那时有朋友鼓励我搬到温哥华,还记得他说在香港是city connects people, 而温哥华是people connect people. 而后来我一个人来温哥华,遇到了人生中最好的朋友。
不管怎样,我至今都还记得每次从香港机场坐巴士返回市区,经过青马大桥,看到对岸的灯火闪烁,总是充满了惊喜和感动。说来奇怪,我曾经在上海生活了7年,记得刚去上海读高中的时候,晚自习之后,我总是会在操场走一圈,看学校附件小区的万家灯火,当时写信给朋友说:“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我”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长大可以在上海买房子。此后在上海的7年常常觉得自己不被接纳,无论多努力,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有几次深夜在外,学校宿舍晚上超过11点不允许进入,只能借住在别人公司,那种无家可归的感觉至今记忆尤新,有时想到会泪流不止。但是在香港的7年却从未有过那种感受,虽然香港的住房条件非常差,但是就是觉得在香港哪怕流落街头,也没有那种心慌和悲伤。香港用它特有的惊喜温暖了我,在历练我的同时,也带给我机遇,这些机遇让我实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转变,无论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还是思想上的。
在香港如果你问那里的非本地人,打算在那个城市住多久,很多人的答案都是不确定,几乎没有人会给你肯定的答案,说他们愿意永久定居在那里。我想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原因,但是香港就是这样一座人来人往的城市,是很多人生命旅途的中转站,很少有人会永久停下来。这也是我心仪这座城市的原因,因为我觉得它更能映射自己的人生,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国度一边生活一边漂泊,没有什么事和什么人是一直持续地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以前会为此悲伤,但是现在正在学习接受生活中的这些短暂和不完美,生命中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拥有的时候加倍珍惜,离开或者失去之后不后悔不遗憾。这是我离开香港之后领悟到的。庆幸自己可以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在这座城市生活工作,也庆幸自己有勇气离开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但是不管人在那里,这座城市都会一直在我的思念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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