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闷子!我的酒呢”!
“来了来了,别催了”!
少年肩上搭着一条布满油污的毛巾,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厌烦焦急之色,一对狭长眉毛几乎要挨在一起。他穿行在厅内桌椅间,周遭坐满了客人,虽是寒冬腊月,厅内却非常暖和。
浊月楼是镇子上最热闹,客人最多的酒楼。或许是价格公道,或许是自身习惯,镇上的人都喜欢没事的时候约上三五好友到浊月楼喝上一杯,若是囊中充盈,再点上几样招牌菜那更是极好的。店里伙计不多,也就三两个,因此生意好的时候经常忙不过来。
据说浊月楼的老掌柜是姑苏人,曾经也是个贵族公子,后来家境中落,便来到这小小的秋月镇开了这么一间酒楼。即便如此,浊月楼在这小镇上也显得非常气派。
叶少忧一边平衡着手中托盘,一边扭着腰肢,努力躲过周围说到兴起,几乎要站起来的客人。人们大声交谈着,议论着,呵出的热气与桌上菜肴飘起的香气交融着,在屋内升腾,使得店里空气浑浊厚重。
屋内人声嘈杂,但却驱散了每一个人来此之前身上的寒气。
叶少忧自小便是个孤儿,被老掌柜收养,之后便在店里做了一位伙计,但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向往成为一位大侠,一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
可他也只能这么想想,当下应是快快把菜送到客人桌子上才是,不然那些人又要催了,他不喜欢被人催,因此他对催自己的人总是板着脸。
老掌柜常常告诉他要多笑,可是他也不喜欢笑。不熟悉他的客人或许看到他这张臭脸会呵斥几句,但是店里客人却又非常熟悉他了,亦或者说这镇上的人又有几个不熟悉他呢?
快到角落处,一张四方桌子前,围坐在三个面色不耐的男人。其中一个蓄着络腮胡,面色黝黑的男子正绘声绘色地向两外两人描述着什么。
“如今江湖之上,‘苍玄’再现,不知又会搅出什么样的腥风血雨!”
他故作深沉,翁声道,旁边两人看着他,脸上露出怅然、向往之色。似乎被他的话语带到了一处神秘境地,仿佛置身在那杀伐诡谲的江湖之中。
三人正自回味,叶少忧走近时他们也没发现。
“嗒”
碗碟落桌之声将他们惊醒,那彪悍长相的男子扭过头,皱眉骂道;
“叶闷子!你就不能轻点?”
叶少忧冷着脸,抬起一只手擦了擦鬓角处渗出的汗液,呵出一口热气,嘟囔一声“对不住”。随后又径自绕开他们,走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
三人各自摇了摇头,又低骂几句,却也没有为难他,斟酒推杯,又继续聊起了刚才的话题。
角落里这一桌只坐着一个人,他最近几日每天都在这里,常常是踏霜而来,披星而归。叶少忧每次见着他,他都只是坐在那里,自酌自饮。
偶然间两人目光交汇,叶少忧只觉看到了一片汪洋,一望无际,磅礴而厚重,似要将他神魂包裹吞噬一般,令他不敢深看。
这人从不点菜,只喝酒,喝完一壶便再叫一壶,但奇怪的是,叶少忧从没见他醉过,他的酒量与他的目光一样。
叶少忧托盘上仅剩一壶酒,显然是给他的。
走到桌前,叶少忧如往常一样,将酒壶端起,放下,低声道:“慢用。”便转身准备离去。
却听身后传来那人清澈如春水般的声音,令叶少忧心中烦躁消散不少:
“慢着。”
叶少忧一愣,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笑容,如春风拂面,暖阳映人,驱散了周围浊气,化作天地间一抹最为舒适的风钻入他的身体,令他为之一振。
这人端坐在桌旁,双手安然放在桌上,白皙修长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垢,指甲也修的整整齐齐,旁边是两个空了的酒壶。
叶少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此目光闪烁间只得盯着桌面看。
这人轻笑一声,缓缓道;
“小兄弟,我不是什么歹人,你为何这般怕我?”
叶少忧双颊一红,猛然提目看向那人。非常普通的一张脸,称不上俊俏。但端正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让人看着很舒服,这人鬓间染雪,显然年岁不小,约莫有四十多岁。
叶少忧这才发现,自己过去这段时间竟然从未注意到这人的面容,他就像穿行在天地间的春风。你或许可以察觉他,但你无法感知他的模样,以至于在叶少忧心中除了他那深邃的目光便再也记不住其它了。
“客官有什么吩咐?”
叶少忧镇下心神,故作大声问道。
“倒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知道那说书先生今日还会不会来?”
这人继续笑着说,他背脊挺得很直,嗓音永远是那么温润。叶少忧经他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原本几乎天天到店里的说书先生今天居然没来,之前他常常是上午很早便会过来,可是眼下已经到了下午,却依旧没见到他。
叶少忧看了看厅内另一侧,那里有一张案台,原本是给说书先生准备的,此刻他人不在,因此那里人影空空,也没有客人坐到那里去。
他感到奇怪,但想到那说书先生偶尔也会不来,于是回道:
“他有时也不会来,或许今天正好有事吧。”
闻言,端坐着的中年人沉思了一会儿,目光闪动着,随后慢慢斟起酒,不再言语。叶少忧见状抓着托盘轻步离开,似乎不愿去打扰这人思考,他虽想与这人继续交流,问问他到底是谁,但他还有许多事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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