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海边巴士一日
那天在帽子店待到很晚，想着买茶叶的店也许已经关门，帽子店老板便送我们回去了。
和墨镜小姐一起去市集已到了三天后的又一个周末。墨镜小姐站在海边巴士站台朝我挥手，她穿一条主色调为紫和粉的混合彩的裙子，外套浅色卡其大衣，左手插兜，带着一脸清澈明丽的纯净笑容。阳光在她长长的弯曲的睫毛尖上闪动，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的睫毛上落了细小的雨珠。也许你觉得奇怪，但今天就是个一边飘着蒙蒙雨，一边不时从云后闪现太阳的日子。
我没有打伞。墨镜小姐也没有。坐着等车的人有的吃着早点，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正听音乐闭目养神。两个女生，也许互相都不认识吧，仅仅因为座位挨得近就迅速聊起天来，起因大概是一个人忍不住感叹天气多奇怪之类的，然后另一个就点点头附和。
我们并没有在座位上坐下来，人有点多，位置有点挤。所以我和墨镜小姐一起站在前面等车。我回想起那天我逃离雨巷坐着巴士来到这里的场景。一切到头看都像命运，如果那天那辆车不是正好停在我面前，如果我不是正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如果这里不是巴士的最后一站…那我现在会在哪里呢，什么样的故事会发生，怎样的人被我遇见?
这一切无从知晓，我感到命运的妙不可言。就像此时此刻紧握着墨镜小姐的手，这到底一种多么珍贵又难得的缘分。
也许也会有分开的一天吧，我不可抑制地这样想，轻轻地悄悄地将她的手再握紧一点。出神望着蓝色海面的她并没有察觉。
"你在看什么?"我靠在她高高的肩膀上。
"那座绿色的小岛，雾蒙蒙的，你看得清吗？"她伸手指给我看。
我摇摇头，将她肩膀上的布料蹭起了褶皱。但我突然想起那天在树林里看到的小岛。不那么容易看见的，也许有天气影响大气折射的原因吧，平时广袤的大海上几乎不见小岛的踪影，倒是偶尔也见过那么几次，在海滩上画图的时候。现在一想忍不住叹气，会时隐时现的小岛，为什么在当时竟没有一点注意？
"阿婆说不定是去了那里哦。"墨镜小姐平静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你不提醒我，我完全忘记了有那样一座岛。"
"以前你看见过吗？"
"嗯。"
"不容易看见呢。坐着喝咖啡的下午，一周里有一天能见到就是顶好了。而且并不是一天里时时刻刻都有，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消失。所以很难得呢！"
墨镜小姐说着的时候，车正好来了，我们排在人后上了车。
海边的风景在车窗里不住地后移，新的景色不断从前方汹涌而来。吹进窗来的风冷冷的，夹杂着一点点雨丝，有个后座的老太太说"窗子关一下吧！"，所以我就关上了，虽然我更喜欢窗子开着。
过去的景象就在掠过的风景里不住地闪现脑海。第一次坐这趟车的时候好像是睡着了，睡着之前也是像这样一直盯着窗外的景色。但记忆里却完全记不起那天大海的样子，只剩下一片朦朦胧胧的蓝色，像云朵一样挤在一起，互相推搡着。望着窗外，什么也不想，思绪放空…
"喂！你眯着眼是快睡着了吗？"旁边的墨镜小姐碰了一下我的肩膀。
"没有。想起一些事。"我如实回答。
"哦！是这样啊！"她点点头，理了理裙褶，又乖乖坐好了。
"你知道这趟车通向哪里吗？"隔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跟我讲话。
"终点站，有一个生产蔬菜的农庄，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
"这你都知道啊！还以为你…"
"我怎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她嘿嘿一笑，继续说，"我去过一次呢，几个星期之前，在店里做兼职的小哥带我去的，听他说他妈妈在附近开餐馆，所以每个星期他都帮忙去农庄采购蔬菜。那个农庄也真大呢，而且蔬菜长得可真漂亮，不亲身走进菜地，只在菜摊前走马观花地一瞧，根本就没有办法感受到蔬菜生机勃勃的魅力。"
"你跟别的男性出门，他竟然能同意嘛！"
"那孩子还是学生呢，你想哪里去了?再说，他很放心我的，应该说是他对自己有一种很强的自信心吧，说是自信心也不准确，总之很难形容。大致说就是他在自己心里构筑了一种力量，并不依靠我的爱才变强大，也不会因为等不到爱的回应就立即倒塌消亡，他靠他自己支撑了它。因为他对我说过，'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决定爱你；不管你会爱我多久，我对你的爱，都只能等到我自己想停止的时候才停止。'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立即决定要和他在一起吧！"
"你把他说得太神了啦！长年累月得不到雨水浇灌的植物，就算是长在沙漠里的坚强植株，到最后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枯萎死去。不存在那种只依靠自己就能长得枝繁叶茂的感情吧！你必然是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时而地向他洒了一点水，才使得他对你的爱成长得这样茁壮。"
"哦！听起来蛮有道理的样子。"她若有所思，"你还在记你流水账的日记吗？"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把我们刚刚谈的这部分记上去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
"别把我想那么坏。我只是觉得你的日记本可以多一些像这样包含思考的东西，只有一天天雷同的描述不觉得很单调乏味吗？"
"我现在已经不记那些东西了。"
"那你记什么?"
"抄书上的句子。越看别人写的文字，就越觉得自己写出的文字没办法摆到本子上去。"
"你已经开始看书了吗？"她顶着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趴到我跟前，我吓了一跳。
"嗯。"我不自然地吱了一声，"因为在阿婆家发现了一个很棒的地方，很安静，所以突然就想看书了。"
"你知道吗，"她又坐正了，眼睛盯着车上的行李架，"我之前一直很担心你，怕你对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兴趣，怕这个世界的美丽和未知都吸引不了你…"
"怕我突然有一天会离开这世上?"
她微微一笑却没有点头，"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哦！感觉你对什么都不在意，你的眼神像冷却的草木灰一样，没有一点火光，也没有跳动的温度。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人，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拯救你。"她顿了一下，"现在告诉你这些确实有点难为情，因为怀了那样的心思才厚着脸皮闯进你的世界，不管不顾地在里面胡搅蛮缠，虽然你总是冷冰冰的像雪山的山顶一样不可攀登，但还是一点点朝我打开了心扉。我现在觉得这一切特别不可思议。"
"很有成就感吧！"
"哦?你是说我已经成功拯救你了吗？"
"我不知道。但我和过去相比还是变了很多吧！我曾经没想和人这样来往，只想一个人静悄悄的，最好不要有任何人搭理我，以前就是这样的想法吧！但多亏了你的胡搅蛮缠！谢谢啊！"
"突然说什么感谢的话！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现在觉得，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虽然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但眼下只有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因为还是想看一下未来究竟会有什么。就是因为遇见了你这样的人，所以我对未来多少生出了一点期待。"
"真好！"她痴痴地望着我笑。
"眼下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只要在世上还有未尽的事，怎样也没有办法离开的。我可不想当只会撒手抛开上天给予我的任务的逃兵。"
"眼下的事…买花茶…"
"下车啦！"车正好到站，我拉起她的手一同站起来。
图片来自网络
上一章
从此世间没有我姓名【36】
https://www.jianshu.com/p/33ab0302ceb5
下一章
从此世间没有我姓名【38】
起点
从此世间没有我姓名【01】
https://www.jianshu.com/p/2dbd965e5a88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