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最近生活的确挺忙，连轴转七天之后，老板终于舍得放苏五一天的假，原本苏五是个三十五岁的单身汉，从成年到现在，生活重心全部是捞尸体。

今年，苏五在争一套房，跟村委书记林二。

前几天村里出了个规定，说是村中从事特殊职业的村民们可以得到免费楼房一栋，提交规定范围的材料之后便可以去居民委员会领取钥匙，在苏五的父母辈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村长按照苏五的条件评估了一番，告诉他符合条件，挑个好日子入住就可以了。

为了提交材料，苏五跑遍了各种局子，在一个星期之内满意的交上了所有材料。笑着遇上朋友在酒吧喝了一夜的酒，苏五在得到领钥匙的通知后的第二天，兴高采烈的去了居民委员会，猛地被告知，房子钥匙已经领走，落款人就是苏五。

眼看着房子马上要到手的苏五得到这个消息后立马跳了脚，面红耳赤扯着工作人员的领子大声喝道，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了，什么时候，那个领走我房子的人把身份证给你看了吗？

没有验明正身你们就敢给我这样子的事情，我要上法院去告你们！

喧哗声引来了保安的注意，欺身上前将暴躁中的苏五制止住，工作人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把窗户拉得更低了些，留下一个透气的窗口对苏五说，我们看过身份证上的人，上面的人的确是你，我们没有错，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苏五挣扎着从警察禁锢中挣脱出来，喊道，我什么时候来的这里我怎么不知道？还是你们偷偷把我的房子卖了？啊！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工作人员全都一副人模狗样，说啊，我的房子是不是已经被你们给私吞了。

苏五说的有些急，声音嘶哑了，身上领子抓破，脚上踩着的橡胶鞋子沾满泥水，甚至还有几片新鲜的叶子。

翻山越岭而得来这样的结果，实在有些不心甘，而对方竟然就这样子几句话给他打发了，如何能忍？

许是挣扎的动静太大，引来了村书记林二的注意，他站在角落中观察苏五已久，看保安实在制服不了此人了，便主动出现在苏五的面前，提点道，苏五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相信，那么你可以亲自看看办公室里面的监控，光说暴打可不是村里人出事儿的风格啊。

苏五安静了，使劲儿甩开了保安的手，眼睛狠狠瞪了趾高气扬的工作人员一眼，穿过走廊，径直去了信息科调取资料。

林二用手推了推自己的镜框，在午间阳光明媚中，泛出清冷的光。

苏五生活的村子名义还是个村，实际上各种现代化设施齐全，办公室电子化早就引入，大大增强了工作效率。弄得那些只会做死工的办公室人员早早下了岗，在家照顾丈夫养孩子。平素里面有些人怨声载道，吵得人生活不得安宁，林二就是临时上任处理这些琐事的临时书记，没成想，事情干得挺好，采取怀柔跟恐吓政策，那些吵着要炸电脑的人噤了声。

林二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是，人生在世，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无路可走。

当苏五再次在信息科中闹起事端后，林二甩了苏五一巴掌说道，你娘的能不能别用大喊大叫的方式解决问题，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话吗？

苏五打的青了脸颊，看着林二的琥珀色瞳仁说，兄弟，你是我爹吗？下手这么狠，你不怕我晚上撬你家门偷东西啊？

林二觉得苏五实际上特别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对于某些东西异常执着，眼看着苏五又要拿起办公室的消防罐子去砸办公室里面的电脑了，里面的人嗖的一声躲到了外面，林二他往下扔的那个瞬间一把拿手肘挡住她，林二感觉到手肘处闷痛传来，嘴里面大声喊道，苏五，你个不要命的，你还真的敢这么做，你就不怕闹出人命吗？

苏五脑子回过神，看到手中拿着的铁罐子，两只眼睛注意到林二递过来的受伤的眼神，这厮儿大喊了一句，你大爷的，不就是一套房子吗？如果被人误领了你申请挂失不就行了，用得着真动手？以为全天下皆你妈？

话一出，苏五愣住了，往沙发中扔下铁罐子，发出一声密不可分的声响后黯然道，我倒希望我有个妈，不过很遗憾，我没有妈妈，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苏五迅速离去的身影让林二对刚说出的话很是遗憾，没想到苏五会说出那样子的话语，他试图冲上前去解释自己本来想法，奈于人脚步如飞，等到追出门去，苏五早已不见踪影。

等到苏五再见到林二时是在捞尸体的船上。林二可能事先并不知道苏五的工作是捞尸体，两只眼睛盯着苏五面无表情的将泡得发白的尸体从河中捞起时，林二眼睛几乎掉到了地上，几乎是扒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用手颤抖地指着苏五船过去的方向说道，我的爷，难怪这么不怕死。苏五似乎也注意到林二站在岸边看他了，他们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靠捕鱼发家致富，但同时危险性也极高，外面有些人眼红他们赚钱赚得多，便也乘船自己去河上冰天雪地的烂窟窿里面捞鱼，可惜，鱼没捞到，反而是船毁人亡，常常是有去无回。

苏五便是负责将这些从上游冲到下游的人给捞出来，幸运的，家人可以认出来带回去重新安葬，没人认出来的，可能被放在岸边挺尸，久而久之，尸体被野兽啃食当做正餐服用。

苏五这样子的事情见的多了后，心中对那些对着尸体哭得不能自已的场面一点都无动无衷，从来不会流眼泪，那满含深情的感动的泪水早在十几年前捞尸人捞起自己父母尸体的那一刻早就流干了。

捞尸人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人世间生存，好心收留了他，教了他捞尸这门手艺，结果好景不长，出师后没几年师傅也因肺痨去世了。

有些人或许只能萍水相逢见上一面，但是林二似乎是个例外。

这次见到林二，苏五没捞到尸体，打算扭头就走时，林二问，苏兄弟，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那套房子去了哪里吗？

苏五听到了不以为意，前阵子不是说让自己放弃的吗？怎么今儿个转了性子忽然主动找上门了？其中肯定有诈。

回道，林大书记，你这么好？

林二见到船停下来了，两只脚猛地跨上了船，同时紧紧抓住船沿说道，我肯定好啊，让我坐下来跟你细细说一下怎么样？

苏五直觉这种人不是好人，目光锁住他的眼睛问，林书记，让我想问你什么，是问房子的去向还是让我多掏一点钱给你，我明摆着告诉你，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你马上给我走，我不想见到你。

林二来到这里，哪能想到来的是这出啊，别好心当说客的想法说不成，反倒落得个不是好人的下场。回到，苏五先生，我可以明确答复你，房子的确是你自己拿走的，当初你去信息科脑场子时没经过正规程序就随随便便写，别人肯定会拒绝你，这回不管你信不信我，带子我已经给你拿过来了。

拿黄色油皮纸袋的东西被扔到苏五的船上，林二的手指指着那东西说道，这是母带，你可以自己好好回去看看。

说完抽身打算离去，苏五猛地叫住他，做出了一个屈辱的表情说道，你给我看看，我没有电脑。

河岸边传来林二惊天动起的大笑声，林二毫不留情嘲讽，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竟然不会用电脑？

苏五对这种嘲讽不予置喙，轻声嗯了声，眸色黯然回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享受有教育的机会的，对于我这种生活在边缘的人类来说，活下来已然是最大的幸事，如此这般，我还有什么苛求呢？如果你问我为什么穷凶极恶的想要一套房子，我想说，我仅仅是为了活下来罢了。天公作美，我捞尸体捞了二十几年，如今忽然告诉我有房了，然后猛地我又没有房子了，这种感觉你能懂吗？

仅仅只是为了活下来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林二的脑海中，迄今为止听过很多的故事，却没有理由比得上活下来三个字。

他提议道，不然就去我家吧，我家有笔记本。

苏五欣然前往，还带上了自己做的鱼干。林二透过余光发现，那是一种色泽红润，略带粉红的小鱼干。

起了兴致问苏五，那小鱼干好吃吗？苏五回道，刚做的时候确实挺好吃的，味道鲜美，时间久了风化猛烈，我也就放在哪里，想吃就吃了。

林二忍住立即拆开吃的冲动，带着苏五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很小正中央是一张铁架单人床，床角边上是书桌，书桌上面是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林二拆开光盘，打开视频软件，眼睛一边认真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用手指着说道，你看，这就是你那天来这里取钥匙的视频，明明就是你本人啊，你怎么就不信呢？

黑影猛地罩下来，林二倏地转身，迎头看见了苏五充满杀意的目光，五指颤抖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五忽然间喘起粗气让林二不敢挪动一步，紧接着，苏五猛地从背后掏出一根一米多的长杆子，用力朝林二的脑袋敲过去。

闭上眼睛前，林二颤抖着口气问，为什么？

苏五说，因为你们全都爱骗人，视频里面明明不是我，你怎么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那个人是我？

林二没有回答。

苏五将林二丢进了水槽，细心洗干净每一处，用刷子认真讲指甲缝中的污垢也擦干净了，笑着从厨房中取出菜刀，细细研磨。

隔日，新鲜的红色肉挂在自家门前，在村委会提供的房子空地前。

三十几年前，有家姓苏的人家生了个儿子，请了算命先生来看说是这孩子长大后肯定是要吃人的，要赶快杀掉。可是当妈的舍不得丢掉自己的儿子，仔细抚养到七岁。

某一天，孩子的父母忽然就没了，连尸体也看不见了。

可怜没人养的七岁孩子被送到一家捞尸体的人家中，几个月后，孩子自己在河中捞起父母尸体，当天河岸积满冰，气温逼至零度以下。

后来老实的捞尸人也去世了。

七岁孩子长成了大小伙子，相貌端正，自始至终没有娶妻。介绍过去的女子，毫不例外的没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