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钦的反应是快速有效的。这得益于他多年的当兵打战的经历和多年官场摸爬滚打的锤炼。
在山河市政法委书记卢铁生得到报告赶到之前,明钦已经把础石镇的林贵农、杨任光、郑江鸿三任书记、以及础石镇籍的处级老干部召集在一起了。大家开了个短会,从维护础石的稳定和名声着眼,异口同声表态,一定会竭尽全力,妥善解决好这个事件。
于是明钦开始排兵布阵,成立了处置领导机构,第一时间掌握情况。
很快,相关人员的情况迅速搞清楚了。
被炸死的村支书刘古首59岁,有四个儿女,老大是女儿,叫芋头,已经出嫁在邻村,大儿子叫共铜有点残疾,党员,在村里当会计,二儿子叫黑豆,在河南当兵,小儿子叫蚯蚓,刚高中毕业,在家务农。妻子叫郑阿香,是邻村沙角村人,刘古首被炸死的那天,正好是阿香去世对年,祭礼还没结束,一颗“飞弹”从天而降,把刘古首左胸炸伤,送医院不治而亡。
于是明钦针对刘古首的亲属情况,相应成立了五个工作小组,一对一做工作。
很快,各个组陆续汇报工作开展情况。最好做工作的是沙角村,阿香的兄弟姐妹都是老实人家,官方一上门打招呼,纷纷表示相信政府处理,绝不生事。第二个汇报工作的是芋头那一组,作为嫁出女,本来就和娘家往来少,加上在农村,妇女也没多少话语权,芋头也没多少见识,见有人上门,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严惩凶徒,其它的就交给政府处理了。共铜的工作也不难做,郑江鸿说亲自找他谈话了,等他父亲的后事处理完毕后,给安排到村委工作,也没什么意见。黑豆那一组的说黑豆得知情况后,马上赶回,正在路上。唯有小儿子蚯蚓,父母娇生惯养的,在村里是个小混混,一直在哭闹,一句好话都听不进去。
明钦把五个组的组长召集在一块,要求黑豆那一组的要加强与他本人联系,派人把他接到镇里,安排好吃住,随时有人陪同,其它各组要把自己的工作对象盯紧,预防有人借机挟持生事。
把这些情况安排妥当后,有人来报告一个新情况,说支书刘古首,在老妻去世后,私底下有了一个相好的,是个外省妹,刘古首被炸那天,那个女人还在家里。
村干部吴宣这时出来说话。说刘古首这么做不像话,搞不好是阿香在地下生气了,把刘古首勾走了。这个女人没名没份的由村委去做工作,把她劝走就是了。明钦也同意了。
大厅里坐满了人。林明钦等人起身与黄副书记打招呼、让座。林希正坐到靠门口的一张小塑料四方矮凳上,镇长站到了门口。林明钦让陈映辉把事件汇报一遍。黄副书记一边听,一边问,一边快速地在小本本上记着,一脸严峻。大厅里有不少人在抽烟,烟雾弥漫,林希正一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喉咙一阵奇痒,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觉得很不好意思,紧憋一口气,好不容易把后一声咳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吵杂声,镇长赶紧出去看看,林希正紧接着也出去。只见三四个壮年男子和一个十七八岁少年在墙角扭成一团,少年不管怎么挣扎也脱不了身。镇长见状,大喝一声怎么回事?旁边有位50多岁的男子应了一声,说,镇长,我是村委副主任吴宣,这个坏小子就是为保护村民被炸的朱支书的小儿子,叫刘蚯蚓,刚才要去村委会撬门抢铜锣出来敲打,准备召集村民闹事,被我们发现制止了。镇长说,既然这样,你们找个地方,带他过来,我跟他谈谈。吴宣说,我家离这里不远,地方够大,就到我家里吧。镇长说好。吴宣引着几个壮汉,半拖半架着少年,和镇长走了。林希正也想跟去,这时,郑叔明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把林希正叫住。两人边走边谈,回到村委门口,见大厅里已经没有位子,只好转身,边走边聊。到了大榕树下,两人见地面还比较干净,不约而同地蹲了下来。
周围的村民好奇,两两三三地围过来。郑叔明见势,赶忙掏出一包烟,发了一圈。推让了一下,大家也都不客气了,或蹲或坐,抽起烟来。
一番闲聊,林希正终于了解了一点情况。原来后厝和丹坎是后厝村委的两个自然村,在历史上是先有丹坎,后有后厝。丹坎村纯姓柳,先祖据说是南宋末跟随文天祥的一个小部将,在五坡岭兵败后逃亡至此,隐姓埋名创下村落至今。后厝村是个杂姓村落,朱姓吴姓占多数,是沿海渔民陆续上岸聚居形成的。据说,没有柳家历代先祖的包容大度和无私帮助,渔民们根本无法在后厝立足。本来两村在历史上是互通有无,互通婚姻,和睦相处的,但到了九十年代,这种平衡就被无情地、永远地打破了。丹坎村要整修村道,但后厝村不同意,主要的原因是后厝村朱姓村民有两座祖坟正好在村道两侧,村道一修,高出坟墓前案,破坏了朱家风水,以此为由,坚决反对,摩擦不断升级,无法调解,最终双方族老约定以武力解决。双方隔着村道,各自垒起了似模似样的工事。
一切都在悄悄中进行。据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后厝村从香港雇请了两条船,靠岸后,搬上了不少家伙。戌时三刻,天空升起了红、黄、蓝三颗信号弹,一时鼓声大作,双方人马,一齐跃出壕沟,胶着近搏。突然,后厝村一阵锣响,队伍开始后撤。丹坎村一方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炮声大作(有人说是放鞭炮,因事隔多年,已无法考证),烟雾弥天。伴着一阵阵骇人的嚎哭声,丹坎村的人马争先恐后,逃回村里。一切又复归于死一般的寂静。后厝村的两条船,在天地阴气阳气互交之际,从容离去。
隔日,础北镇人民医院的走廊挤满了丹坎村民,包扎伤口的有十来人。据说,很快,山丰县公安部门被惊动了,局长姜妈强亲自带队进驻础北镇,展开调查。当年的调查结果已无法查证。但有几点可以肯定的是,在这场争斗中,后厝村伤了三四个人,丹坎村伤十多人,死一人。死者柳平,差10天满20岁,后背中弹,直穿心脏,一枪致命。而问题难以解决的焦点是柳平死于谁手。后厝村民认为是在乱战中,柳平冲在前面,被后面本村人误杀。丹坎村民认为是在撤退时,被对方射杀,双方各执一词,死不承认己方有错。但不论如何,丹坎村落败已是定局。忍受不了对方经常性的冷嘲热讽和滋扰,村民们开始陆陆续续搬离,外出投亲靠友。“散乡”,这个在古代社会由于官府清剿或者土匪洗劫、仇家械斗而导致村居败亡的名词,可悲地出现了。丹坎村还有一个问题无法面对,就是柳平的死。若是自己人误杀,则成笑柄;假如是对方射杀,则是逃跑中丧命,总之都不光彩。于是,族老们含恨做出一个决定,把柳平埋在村口,种上一颗榕树,作为标记,就在林希正蹲坐的地方。
村民平淡地讲述,在林希正看来,如听天方夜谭,半晌出不了一声。好一会,郑叔明说了一句,大家回吧,我们还有事,又散发了一圈纸烟,村民们应了一声,三二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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