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把战争的魔爪伸向中国大江南北。数年间,中国大片国土沦陷。母亲说,那一年,日本鬼子的飞机如飞蝗般在广州上空俯冲盘旋,扔下一颗颗罪恶的炸弹。广州被炸成一片废墟,数以万计鲜活的生命被无辜夺走,许多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那时,母亲一家住在广州,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外公在制衣厂上班,外婆 在炮竹厂上班。可战争突然到来,搅乱了母亲一家的幸福生活。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外公不幸病倒了,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含恨而去。那一年,母亲年仅八岁。母亲回忆说,她原姓游,手下有一个妹妹,只有五岁。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一家人陷入悲伤之中。
母亲说,那时日本鬼子的轰炸机厉害,炸毁无数房屋,许多人躲进船舱里,江河漂满尸体。外婆为了让她逃命,狠心地把她卖给了人贩子。母亲说,她忘不了跟外婆分手的那一幕:“乖孩子,你去做一趟客,过一段时间,妈再把你接回来。要是别人问你几岁,你就回答说十一岁了!”母亲哪里知道,那是一场生离死别。母亲含泪答应。
母亲随着人贩子辗转流落到了粤北始兴沈所,被卖给一户姓邓的人家。幸运的是,那户口人家心肠特别好,视母亲为己出。
1949年,解放军滚滚南下,始兴解放。母亲年轻貌美,她跟姐妹们一起在县城扭秧歌,热烈庆祝解放。那时候,父亲在庆典仪式上遇见母亲,被母亲迷住。父亲禀告爷爷,托人上门说媒。父亲曾经在我面前甜蜜地回忆说:你母亲能干,她未嫁时,就被推举为村里的女队长。
父亲如愿以偿地娶到了母亲。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母亲养活了五个子女。母亲说,每当孩子们患上天花时,她便吓得战战兢兢,极度恐惧,因为那时天花是一种难于治愈的恶病,患者往往与死神擦肩而过。那些年,村里许多小孩死于天花,难于跨过这道鬼门关。
那年月,生活贫困,家道艰难,我们家劳动力少,孩子多,父亲挣的工分有限,几乎年年超支。可母亲坚强,生性豁达,乐观向上,硬是在困境中撑起了一个明朗朗的家庭。
我记得那一幕幕往事:母亲收工后,把我揽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叫我给她挠痒。我把小手伸进母亲宽阔的脊背,轻轻地挠着,挠到母亲的痒处,母亲连声夸奖:“仔仔,你真能干!””
我年幼之时,母亲时常用灯心草烧我的肚皮。有一回,我跟小伙伴在街边尽情地玩耍,猛然听见母亲在家门口吆喝一声:“快来哟!吃杨梅啦!”
我和小伙伴们听说有杨梅吃,“呼”地一声窜到家门口,奔到母亲跟前。可母亲却突然伸手把我捉住,双腿夹住我的身体,不让我动弹。母亲坐在矮凳上,叫姐姐帮忙点亮煤油灯,从头发上摸出一根软绵绵的灯心草,在煤油灯中点亮灯心草,迅速地卷起我的衣衫,对准我肚皮上的青筯,“噗噗噗”地烧个不停。灯心草烧在肚皮上,又痛又痒。我禁受不住,大哭大闹,百般挣扎。可母亲力大无穷,把我夹得紧紧的。我小小年纪,根本挣脱不掉。母亲边烧边大声地问我:“敢不敢不听大人的话了?敢不敢夜晚哭闹了?”
我自然乖乖地讨饶:“我再也不敢了!”
那些小伙伴见母亲用灯心草烧我,生怕也要烧他们,吓得四散而逃。那些年,母亲几乎每年要烧我的肚皮。至今,我的肚皮上还留下了一粒粒黄豆般大的疤痕。后来,到了六七岁,我胆子大了,竟不怕烧肚皮,在母亲的哄说下,竟硬充小英雄,主动脱去衣服,赤着上身让母亲烧个不停。母亲和旁人见了,莫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真是个小英雄,长大后肯定能当解放军!”
那时,我以为我顽劣不听话的缘故,母亲这才用灯心草烧我。直到长大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用灯心草烧肚皮,可治疗小儿夜哭,可为小儿安神压惊。当然,这是民间秘方,究竟有多大效果,也无从知晓。
有一回,我们家十几只家鸡被人毒死了。望着满地的死鸡,我跟姐姐心情沉重。我们依偎在母亲身旁。母亲见此情景,心中难过,她喃喃自语:“老天有眼!鸡也有生命啊,你们这样对待它们,不怕遭老天报应吗?”
母亲回过头来教导我们:“你们要记住,不管做什么事情,绝对不能有恶毒的心肠。老天是有眼睛的!”
孩提时,我非常喜欢阅读连环画。我每次放学经过供销社,发现柜台上摆满了新进连环画,我总是不愿离开。母亲见我爱读连环画,时不时给我一些零花钱买连环画。
有一回,我发现供销社又进了一批《三国演义》,喜上眉梢,跑到田间地头,央求母亲给我钱连环画。母亲叹了口气说:“我口袋里没有钱了,这一次,算了吧。”
我见母亲为难的样子,转身跑了。我忽然记起,我们家的后院里,有一个烂铁锅。我找到堂弟,兄弟俩把大铁锅扛到收购站去卖了,换回几毛钱。我终于买到了我喜爱的连环画。母亲知道后,重重地叹息一声。
在那个物质极其贫匮的年代,我想方设法收藏了上百本的连环画。这对于一个贫困的农村孩子来说,这些连环画可说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它陪伴着我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时代。
每天夜晚,我做完作业后,便搬来小凳子,坐在母亲的身旁,借着昏暗的煤油灯津津有味地阅读连环画。母亲坐在一旁一针一线地缝补衣服。有时,我读得太入神了,一不留神,额上的头发嗤嗤地被煤油灯给烧着了,发出一股烧焦味。
我读初中后,在母亲的帮助下,我买下一套中国四大古典名著,“啃”起了厚厚的章回小说。小说极大地开阔了我的视野,让我领略了历史风云人物的风采。通过读书,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并且很精彩。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母亲巾帼不让须眉,随队里的男社员进山伐木,把巨树砍下,把木材运出大山。大修水利时,农村掀起一场场大会战,在山塘水库边遍插红旗,轰轰烈烈,大干一场。母亲作为主力,亲自参与那些大型活动,见证了那一段特殊的历史。母亲在食堂烧火煮饭。七十年代中期,母亲在生产队养猪。她跟一位村妇负责饲养队里的几十头猪。她们养的猪膘肥体壮,母亲的养猪事迹被写成文章,拍成照片,贴在公社门口的宣传栏内。
那时,我挎着书包上学,每天经过母亲的养猪场。猪场内,那些大猪小猪见有人进来,争先恐后地挤向猪圈门口,满嘴流着口水,嗷嗷叫个不停。猪场内,队里挖的番薯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每次,母亲总是摸出几个早已烤好的番薯给我。烤熟的番薯味道香甜,剥开薯皮后,小屋立即弥漫着一股烤香味。
有一回,我跟小伙伴们去摘苦楝果,用来打野仗。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许久说出不话来。母亲吓慌了,她听人说,喝一碗童子尿,可以避邪,也可医治内伤。母亲立即叫一位小童撒了一碗童子尿,央求我喝下。我闻着刺鼻的尿味,死活不肯喝。母亲没法,只得背上我,匆匆赶往公社卫生院。经过检查后,医生说,不碍事,没有内伤,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肉,吓呆了,暂时说不出话,很快会好起来的。母亲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才总算落了地。
我们住在江口老街,临河而居。小伙伴们常常到河里游泳,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每年都有小孩被河水溺死的新闻发生。母亲对我疼爱有加,禁止我到河里游泳。我长到十几岁时,仍是一只“旱鸭子”。而跟我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个个成了游泳的好手。
有一回,我刚学会骑自行车。我在乡道上尽情地骑着,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可老天突降大雨,一阵狂风刮来。我一不留神,车头一歪,“轰”地一声响,连人带车栽进了深沟里,全身湿透。当我垂头丧气地扶着歪歪斜斜的自行车回到家时,父亲见状,大声骂我,并想操起棍子要打我。母亲平静地说:“吼什么吼?孩子已经受到惊吓了。”我内心暗暗感激母亲,这不仅让我免了一顿挨打,更重要的是,母亲和风细雨的教育令我羞愧不已。我从心底里敬佩母亲。
有一次,母亲把买来的年料锁在楼上,以备过年时吃用。那时,我跟妹妹的嘴馋。我们知道楼上放着年料,便跟妹妹合计一番,怎样才能偷吃到楼上的年料呢?经过观察,我发现客厅上面开了个天井,心里立即有了主意。我搬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把竹竿斜靠在天井上,叫妹妹扶住竹竿。我双手抓紧竹竿,双脚夹紧竹竿,“嗖嗖”数声,像猴子一样蹿上天井,爬上楼面,偷走了一些年料,跟妹妹一起分享。母亲发现我们用竹竿偷吃了年料,并没有责备我们,母亲干脆把锁着的房门打开。母亲对别人说,这样偷吃东西危险,容易引发安全事故。
母亲虽然目不识丁,可她却殷切地期待我们读书成才,为家争光。我记得,我少年时,村里来了一位算命先生。那位先生大约五十岁开外,长得高大,身材壮实,他的嘴巴微微向上翘起,看上去很精明。大人们争先把自己的小孩推到算命先生的面前,请先生看相算命。我跟村里的小伙伴们一样,好奇心起,挤在邻居家,夹杂在众人之中,踮起脚跟,瞧热闹的场面。对于每个孩子,先生都同样认真地审视一番,然后转动着翘起的嘴巴,向家长们告知孩子将来的前程。
母亲把我推到算命先生的面前,请先生给我相面算命。我怯生生地坐在一条长木凳上,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睛不敢正视先生。先生的眼光似乎很锐利,他盯着我的脸审视了好一会,然后语出惊人、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对众人说:“这位小哥将来要做老师,靠嘴皮子吃饭!”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邻居们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算命先生。母亲也不敢相信,她疑惑地问:“我家的孩子胆小怕羞,他真的能做一位老师吗?”“能,这是他的命!这一切是他命中注定的!”算命先生不容置疑地回答。得到先生如此肯定的回答,母亲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不知道算命先生为什么一口咬定我将来是一位教书先生,也许,他见我沉静内向,少了农家孩子的几份野性。也许是从小读书的缘故,我读初中时,已经明显偏爱文科。我在小报上发表了两篇作文。母亲得知我发表了小作文,替我高兴。
初中毕业后,我面临读高中。村里有人从旁劝母亲说:“你家小儿子不小了,还读什么高中,不如回家干活,增加家庭收入。万一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岂不是菜篮打水一场空!”
母亲坚定地回答说:“我家孩子爱读书,只要他愿意读,我们就是砸锅卖铁,勒紧裤带,也要想办法供他读书!”
每次,当我从县城学校回到家时,母亲见我消瘦,总是问长问短,问寒问暖,满脸都是关切之情;当我在房间里静静地读书时,母亲悄悄地端给我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酒;当我离家返回校时,母亲则赶紧递给我一袋新鲜鸡蛋,嘱咐我每天早晚记得加点白糖用开水冲饮鸡蛋汤。每次,我离开村口的那一刻,母亲仍旧站在家门口,怔怔地目送我远去的身影。
在学校,我每天做着像雪片一样的练习或测练题。有时,因为太晚到食堂打饭,饭菜早已被抢购一空,我随便买些饼干充饥。晚自修结束后,我继续加班加点,挑灯夜战。我嫌店里的蜡烛太贵,亲自动手自制了一盏煤油灯。每晚,夜深人静,我划亮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聚精会神读书做习题,直到眼睛一个劲儿地钻痛,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宿舍睡觉。我时刻仿佛都能瞧见,母亲就站在我的眼前,用一双慈详的眼睛鼓励我,给我绵绵无尽的力量。
高一时,我代表学校参加县里组织的“亏了我一人,幸福十亿人”中小学生作文竞赛,出人意料之外,我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夺得高中组一等奖。同学们纷纷伸了大拇指,夸我是“文学才子”、“文学大师”。
母亲得知我获奖消息后,笑逐颜开。
我在写作中尝到了甜头,开始尝试向报刊投稿。我先后在市级《学生作文报》上发表了一篇又一篇的习作。那时,每发表一篇作文,可象征性地得到一元稿费。有时候,我懒于上邮局取钱,便把稿费单当作书签,夹在书籍里留作纪念。
我知道,家里送我读书不易。全家人守着数亩薄田,经济拮据,生活艰辛。每次开学报名缴费时,我不忍心开口向家里要钱。每年暑假,我从学校回到家里,立即奔入田间地头,卷起裤筒,头顶烈日,跟在母亲身后,一起抢收抢种。我肩挑上百斤的稻谷,吃力地行走在湿滑的田间小路上。
我知道自己所处的境地,我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写下一行醒目的正楷大字:“人生难得几回博,拼死拼活考大学!”
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养成了节俭和吃苦耐劳的品格。在学校,我舍不得乱花钱,我把一分钱当作两分钱来花。我在学习上和生活上遇到困难,也从不轻言放弃,总是咬紧牙关,迎刃而上,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难于想象的困难。天道酬勤。那一年,我考取了师专。离开家里,母亲送我一枚铜钱,别在我的钥匙串里,她再三叮咛我:好好学习,学好本领,一世受用。
本来,在中学时代,我最喜欢学习语文和历史,这两科是我的强项。可高考填报志愿时,哥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高考英语录取分数线略低,为了确保考上正取生,你就填报英语吧。在哥哥的劝说下,我只好违心地报读了英语专业。
在师专,我一边苦学英语,一边如饥似渴地研读古今名著。开学不久,学校举办一次征文比赛,我构思了一篇唯美小说,讲述一位师范生毕业后在大山里教书育人,收获爱情的动人故事。没料到,我居然意外荣获一等奖!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校方举办了隆重的颁奖晚会,在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中,我登台亮相。一位中文系教授把奖金和证书颁发到我的手中。
那一次,我参加了文学社组织的太阳岩沙滩篝火晚会,一位漂亮的中文系女生坐在我的身旁,她羡慕地说:“你的获奖小说构思精巧,文笔老到,写得诗情画意,令人感动。开始时,我以为作者是一位四十来岁在我们学校进修的语文老师。”
“我有这么老吗?”我笑笑,反问道。
师专毕业后,我分配在乡镇中学教书,成为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教书之余,我舞文弄墨,与书香为伴。后来,我调进县城高中教书。再后来,我调进教育局做了一名专职秘书,替领导起草文稿,协调处理事务。
我成家立业后,儿子出世,我把母亲接进县城,跟我们一起生活。母亲依旧保持劳动者的本色,一刻也闲不住,她每天忙里忙外,操持了家里全部的家务。我起床后,茶杯里的茶还是温热的。母亲心细如发,连茶水也为我准备好了。我与妻过意不去,想帮母亲干一些家务,可是母亲抢在前头,不让我们动手。
母亲勤劳能干,生性乐观豁达,她与媳妇的关系处理融洽。儿媳有空,陪母亲一起出街购物,一路谈笑,当旁人知道她们是婆媳关系时,莫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妻说,每次我出差或下乡后,母亲总是跟她有聊不完的话题。我笑问妻:“你们聊些什么话题?说来听听!”“她聊起以前我们家的艰难年代,聊起你小时候的贪玩顽劣的旧事。”
“胡说,我小时候乖巧听话,一点也不顽劣!”
母亲常常教导我说:“你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当年哥嫂的大力支持。你不能忘本,一定要记得哥嫂的恩情。”
“娘,你放心,我会铭记于心的。”我回答母亲说。
我心里明白,当年家里贫穷的时候,哥哥外出挣钱,早出晚归,艰难地维持这个家,供我读完了书。我心里时常感念哥哥的千般好处,我曾写过一篇《亲兄如父》的散文,发表在某杂志上,回忆了哥哥在我成长中的重要作用。那些年,哥哥要同时供侄儿侄女读书,非常吃力。我与妻悄悄地伸出援手,尽最大能力帮助侄儿侄女完成学业。逢年过节,我们为他们买好新衣服。那一年,我在县城集资建房,哥哥送给我一笔钱作为新房贺礼,我硬把钱塞进哥哥的口袋。我说,我们是自家兄弟,又不是外人,何必这样呢?再说,侄儿侄女现在读书,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你把钱留给他们吧。那些年,老家被征用了许多土地,每家每户按人口分到一笔征地款。哥哥要把母亲的那一份征地款给我,我劝哥哥说:你们现在要供养两个小孩读书,经济困难,你就把这笔钱当作他们的学费吧。
我搬进县城的新居后,把侄儿侄女先后接到新家,让他们安心地读书。母亲专职买菜做饭,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孙儿孙女,也更加忙碌了。每到农忙季节,哥嫂在家抢收抢种,忙不过来。我们利用周末时间,赶往乡下老家,帮哥嫂干活。母亲不顾年事已高,也闲不住,不听我们的劝阻,也赶到田间地头,顶着烈日,跟我们一起在田地里忙活。
母亲见我们亲兄弟情如手足,和睦相处,脸上常常挂着灿烂的笑脸。
侄儿侄女在县城读完了高中,先后考取了大学,走出了家门。记得侄女考上大学搬离县城的新家前,那时儿子还在念小学。我们一家围着饭桌吃饭,我与妻对儿子说:“你姐姐要去读大学啦,以后,你就在姐姐的房间读书了。”
儿子无不天真地问我们:“噢,是不是姐姐把这间房间送给我啦?”
母亲听了,笑得弯了腰,她回答说:“是啊,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特殊礼物!”
我们也被逗笑了,侄女笑着说:“以后,你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重点大学,超过哥哥和姐姐!”
侄儿在广州取得中山大学研究生学历,寻找工作,参加面试之前,我与妻亲自到店里精心挑了一套像样的西服,买了一双崭新的皮鞋,把他全副武装了一番。后来,侄儿在广州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以高分被录用,终于拥有了一份满意的职业。谈及往事,侄儿无限感慨说:“叔叔和娘娘就像父母一样那么疼爱我!”
在母亲的教导下,我和哥哥亲密无间,精心构筑了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母亲年过八十,儿孙满堂,逢年过年,在外地工作的孙儿外甥们从四面八方回来,拉着祖母的手问寒问暖,为祖母送礼送物。村民见我们家和睦相处,其乐融融,露出无限羡慕的眼神,不住称赞我们家是和睦之家、幸福之家。我发现,每当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是母亲最为幸福的时刻,她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脸。我知道,令母亲欣慰的是,儿孙们事业有成,没有辜负她的殷切期望。
我们平时跟母亲坐在一起闲聊,我与妻都说:“娘,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您一定要活到小孙儿成家立业,等他大学毕业了,我们要带您一起去看他。”
“我哪有这样长命?”母亲平静地回答说。
“怎么没有?再过六七年就可以了。”我反问道。
母亲一生信神敬佛,初一十五,他要烧香敬佛,为儿孙们祈福。每次,当她听到儿孙们身体有恙或遇有不顺心之事,她悄悄地去找大神烧香,花钱消灾。有一次,我听说母亲一口气叫大神做了十多个平安符,她要把平安符一一分发给儿孙们,一心一意为儿孙保平安。多年以前我就知道,母亲把儿孙们给她的零用钱,几乎都花在祈福消灾上。2015年年初,我肠胃不好,面容枯槁,消瘦厉害,母亲很是紧张,替我担心,她悄悄地去给大神烧香,祈求神明保佑我。我在中医院开了中药,用中药调理身体。母亲煮好饭菜后,又亲自为我煲好中药,让我趁热喝下,好让我早日康复。
那天,母亲见我的厚衣服还没洗,抢着要为我洗衣服。母亲一向喜欢用手洗衣服,她说洗衣机洗不净。我不好意思让母亲为我洗衣,婉拒了母亲的一番好意,我回答说:娘,还是等到周末让我自己来洗吧!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那晚午夜时分,身体一向硬朗的母亲,突然发病。母亲说,胸口难受。我赶紧倒了一杯温开水给她,她只喝了一口,便昏了过去。慌乱之中,妻拨通了医院的求救电话。后经医生全力抢救,可回天乏术。母亲撒手西归,享年82岁。
医生给母亲下的死亡结论是:心肌衰竭。我一直在想,母亲身体一向强壮,以她的体魄,最少也能活到九十多岁。我没有料到,母亲走得如此匆忙,她临走的那天傍晚,还亲自买菜做饭,临睡之时,我还跟她叨唠一番。唉,想不到,母亲就这样匆匆去了,没有跟我留下片言只语。
母亲离去后,我每天望着母亲空荡荡房间,郁郁寡欢,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走出母亲逝去的阴影。转眼间,几年过去了,不知道母亲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是否过得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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