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老W其人其事,很难用真假来作定论。他离开我们很久了,但他的故事一直在传说。
老W跑到这山里来,跟我们在一起,长年累月不走,天天笑脸迎人,事事都很热心,肯定有利可图,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我还未及打听,就有人给我讲了老W的来头。他,五十多岁,安徽全椒人,以前在上海当包工头,来这将近两年,承包了我们单位所有的工程。他经常打牌,喜欢请客,赢钱自然买单,输钱照样买单。他有辆摩托车,还长包了一辆小面包车,整天在外面跑,神出鬼没。大家都觉得老W有钱,钱都是从我们单位赚的。
说者有心,听者更在意。我的工作躲不开老W,否则他好坏跟我也不相干。有了这样的成见后,回想老W第一次见我时,笑嘻嘻的样子,满口夸我的话,显然做足了功课,把我的情况搞得一清二楚。从此,我与老W相处始终怀有戒心,直到我离开皖南,工作上跟他没有关系之后。
老W玩心很重,工地交给王师傅管理。他自己到宣城采购建材,往往一去大半天,如果急着用,王师傅等不到就跟我说。我打个电话“训”他一顿,很快就有车子把材料送到。他随后到工地上,也不撒谎,把打牌、吃饭、洗澡诸事,嘻嘻哈哈全说出来。王师傅是他侄女婿,随他做事多年,早已习惯他了。我摇摇头,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似乎掌握了他确凿的证据。
老W也有认真的时候,给我印象深刻的有两件事。一是在做工程决算的时候,他哪也不去,带着王师傅守在我办公室。他识字不多,遇到审减的地方,就让王师傅念给他听。如有明显不对的地方,就怪王师傅搞错了;否则,他就跟我好说,讲得头头是道,特别是工艺做法。我暗自佩服他专业,即使呆在工地时间不多,但对情况还很熟悉。决算书是我对老W敬而远之的凭证,所以我不会让步的,对照定额包含的工作内容,少一道工序,就扣掉相应的钱。他拗不过我,又不敢得罪我,只好认了这种决算方式。那时我刚接触工程实务,本来就教条,加之对老W过于戒备,所以格外苛刻。
二是对领导重视的事情,他非常用心,不讲价钱。门前公园绿化主要靠我们军工自建,领导不仅一线指导,还亲自参与劳动。只要领导在,他就在,跑前跑后,有时候出的主意还很管用。广场地面碎拼的大理石,缺少红色、白色的,他在宣城找不到,就发动他的人脉关系,得知合肥有家酒店重新装修,拆下来的进口大理石有红色、白色的。他连夜带卡车赶到合肥,装了一车碎大理石回来。他天天跟着我们起早摸黑,大多数时候看着我们劳动,我觉得他是闲着没事干,不会给他记一个工的。这次找大理石,他不要工钱,我坚持算给他。
我跟老W“角斗”,一个是老江湖,一个是小毛头;一个步步为营,一个处处谦让;一个真刀真枪,一个死皮赖脸。偏见让他成了我入职的磨刀石,当我把刀磨快了,还没来得及试刀,就调回上海了。
后来我的眼界大了,再想想老W在那里做的都是些零星项目,简直太小了,而且还不能及时结算。在那里挣不到钱,他还在那里混日子,在那里显摆。只有到了冬天,哮喘病犯了,他才回老家过段时间,否则从不离开。后来他来上海,我陪他一起逛了半天,他说了他当年在上海的一些经历,算是个能人,会挣钱。他向我打听皖南那里的大工程什么时候能启动,我才知道老W跑到皖南,守在那里的真实目的。再看眼前这个老顽童,不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混子,他对未来充满着希望和信心。
那次和老W分别两年后,听说老W罹患血管瘤去世了。如果以老W到皖南的时间起算,他打听的那个大工程在10年后才开工。从后来的形势看,他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离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我迟送给老W的挽词,不知道他在弥留之际是不是这样想的。
老W在皖南的真假性情,不好评价,但他是个好人,因为竞争锥刀之利的人,不知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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