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站牌旁边一排人郁闷地站成一列，我也在其中。
我记得我是要等“公交车”的，现在应该是在等待即将前来的某一路公交车吧。我完全没有想过要坐下来，看着旁边正拿筷子夹着盘里的煎鱼的老伯觉得有点尴尬。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啊……在‘公交车站’，站的不是公交车却是人，嘿嘿……”老伯一边把鱼块塞进口里，一边慢吞吞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是要问我还要等多久吗？我对究竟自己在等哪一路公交车完全没有明晰的概念，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等公交车。
老伯见我没有反应，倒是继续悠然地吃他的饭，那煎鱼奇异地有一股不知是菠萝还是柚子的清香，一缕一缕的散发过来企图迷惑我。哼，哪有这么容易就被劫持了呢？
排在我前面的人开始有点不耐烦，显现出一点鼓噪的迹象。我前边是一位小女孩，一位穿着中学校服、背着单边挎包、有一头茶色长发、一直在手机里和她朋友说说说说个不停的小女孩。这时候小女孩也不耐烦起来了，她对着电话的另一端叫道：“糟了，快要赶不上演出啦！我的芭蕾舞服还没换好呀！”说完便挽起挎包，两只手指捏着鼻子就往队伍左边的一条河里跳进去。
“啊！”小女孩溅起来的水花把队伍里的人都弄湿了，刚才就在用膳的老伯的煎鱼也被浇了一茶匙左右分量的河水。老伯顿时生气地一拍桌子就骂骂咧咧起来。我捂着嘴笑，你明知会这样还不吃快点呀？活该。
我看了看挂在站牌上的钟，发觉我已经等了差不多半小时了，难怪比我早到的人这么不爽。小女孩是跳进河里游走了，可我不会游泳呀！“可我不会游泳呀！”“可我不会游泳呀！”“可我不会游泳呀！”“可我不会游泳呀！”“可我不会游泳呀！”我隐约地听见排在前面的五个人也在心里嘀咕着这句话，一个接一个的很整齐很有秩序。
先前在马路边演出芭蕾舞的那群女人现在也停下了旋转的脚步，好奇往这边瞧。我最讨厌在等待什么的时候被别人盯着的感觉，因此我不喜欢她们这时候的举动。在我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却好像很享受芭蕾舞女人们的视线，我注意到他一直向着马路那边在傻乎乎地笑。
果然不够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也忍耐不了候车的寂寞了。他摇摇晃晃地将自己的身子往马路那边的芭蕾舞剧场推过去。芭蕾舞女人们见状也高兴起来，立马继续之前停歇下来的《胡桃夹子》，继续歌乐升平。这个中年男子见此迎接仪式立刻變得精神了，真是有病，——大概就是那种叫精神病的病。
前方的队伍又少一人，现在连同我在内等车的只有六人，——我前面有四个，我后面有一个，刚刚来的。我感受到我身后刚出现的人的气息，很想回过头去看看这位来客的样子，可是这是多么没有礼貌的事情呀！我只好尽量不转过身，把视线往后方移动来观察身后的人。终于我看到了，那是一名漂亮的女子。
我心里暗暗地高兴起来，脑海里立刻编织出一场场由自己和这个女子担任主角的艳遇戏码，因为情节涉及到18+的桥段就不详细描述了，总之就是很刺激神经和血液循环的剧情。“你很坏耶~”忽然这名漂亮的女子娇嗔着轻抚了我的肩膀一下，温柔地说道。——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在脑中和我恋爱了数十回合的她俨然已堕入了我在幻想世界里开凿的爱河了。于是等候队伍一下子又少了一人，现在是五人，我又成了队尾。
乌云不知什麽时候变得昏昏沉沉的，飘荡着几缕压抑的云的天空，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呀？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有着浅胡渣的、英伟的男青年，他这时正焦急地跺着脚，一边摸索着怀中的玩具一边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因为我是一名玩具制造公司的销售人员呀！勤奋的销售人员！”男青年答。
“请问您为什么抱着一堆玩具呢？”我问。
“嗯，是呀！就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这次的客户不能错失的呀！怎么办哪，车怎么TM的还不来呀！”男青年答。
“原来是玩具销售人员呀……您是要把玩具拿给客户看之类的吗？”我问。
“啊，对！是有一辆车子！不过我刚刚把车里的油都卖光了，现在没有油，启动不了！要不早就坐这辆车赶去客户那里了哪！TM的！”男青年答。
“您别心急吧，心急也不会让车快点来……那个，您的玩具里不是有一辆车子吗？”我问。
这时候排在男青年前边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子忽然间转过身来说道：“这位英俊的先生，您……您需要油吧？我有呢……”每个字听起来都油腻腻的。
男青年听罢眼睛一亮：“啊！您有油呀？可以出售一些给我吗？不用太多，能供这辆车子用2天就行！”油头粉面的男子“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油腔滑调地说：“嗯……刚才刚回到家的那位老伯，他的煎鱼也是，找我借油烹调的呢，……先生您、您想要的话，我便宜一些给你啦……”
“好！好！我给您‘这个’！您给30公升的油给我吧！正直的交易！”男青年热血慷慨地从西服内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我定睛一看，啧啧，不得了，他连‘这个’也有呀。
男子看到男青年拿出的东西，油衷地点头称赞：“没想到是‘这个’呀！我刚刚拿‘这个’和别人换了很多油，才想起自己不需要那么多油呢，能够换回‘这个’实在太好了……好的，就给您30公升的油，请问先生喜欢菠萝味的油，还是柚子味的油呀？”一边说一边油然自得地接过男青年的‘这个’，放进西装外套里的口袋。
我感觉这两种味道似曾相识。
男青年摆摆手，把车子一推便说：“随便！什么味道也不要紧！请快点给我吧！”那种粗犷的男性魅力叫男子不油自主的脸红了起来，爱慕的气氛在现场油然而生，连我也感受到了。
不一会儿，男青年的玩具车子便顺利地发动起来了，他对着以油和他交换了‘这个’的男子说道：“兄弟，真是谢谢了！我这就不用等车，可以直接去见客户了！我很有效率！”油头粉面的男子一脸羞赧轻轻地说道：“先生您真是太那个了……我、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我刚刚去见了一个买玩具的客户，现在没什麽事在身呢……这些油也是刚才在排队时前面的一个像先生您这么MAN的帅哥换给我的呢……”
“啊，不瞒您说！我的‘这个’也是刚才用油和排在我后面的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换的，换了我才想起我需要油！所以不得不和您再换一次了！还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您哪！哈哈，上车吧！”于是，这两位看起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就如旧相识一般上了车，绝尘而去。队伍一下子少了两人，现在只剩下三人，我依然是最尾一个。
“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车这么久都不来了，原来是这条河的缘故！”忽然前面一把雄厚的声线响起，我一看，现在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肥胖的大妈，她正指着横淌在我们身旁的那条河骂到。我顺着大妈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在河的另一端有一辆公交车正小心翼翼的渡过来呢。“可恶呀，谁挖的这条河呀！可恶呀！”大妈捶着站酸了的背埋怨道，咬牙切齿。“你这么生气都没用的哪，不如像我这样找点别的事做呢。”排在第一位的一个老伯开口了，他正在往河里垂钓中，应该是觉得自己排第一位而很有安全感吧，——不，我忽然发现了两件有趣的事情。
“这位老伯，您不就是刚才在我旁边吃煎鱼的那位吗？”我提高声音问道，的确他便是刚才的那位老伯。老伯睨了我一眼，便笑起来了：“呵呵，我一会儿要坐公交车才能回家，现在鱼都没钓上来，怎么煎鱼吃哪？年轻人长点头脑好不好？这样在社会上是要吃大亏的呀……”
“哦，对，对不起我记错了，老伯请您原谅……啊！怎么这样！”我还没向老伯道歉完，忽地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来，队伍里的三人都被袭来的大雨弄得手足无措，十分狼狈。“啊！公交车呀！”还是大妈眼尖，在这么折腾的情况下还能留意到公交车。我一看，原来河的水位暴涨，公交车此刻正漂荡在翻滚的河水里，车上一群穿着芭蕾舞服的女人正向这边大声嚷“救命呀”呢。公交车司机也钻出来了，是一个看上去格外精神、却又好像抱病在身的中年男人，似曾相识。
公交车司机大声唤道：“看！看那边！有……有女人尸体呀！！”还指着河的某处作惊恐万分状。果然在河里某处正漂浮着一具女性浮尸，至于为什么会知道是女性浮尸，那是因为我认出了那具尸体的身份——不正是刚才排在我后面、后来堕入了我的爱河的漂亮女子吗？！尽管身体布满了青绿青绿的血管脉络肿胀了起来，我还是对和自己欢好过的女人有记忆的。这么说……这条河就是我在幻想世界里开掘的爱河？！漂亮女人因为堕入爱河而被淹死了呀……
“这条河是他干的好事呀！”车上的女人中，一个穿着芭蕾舞服、背着单边挎包、有一头茶色长发、一直端着手机的小女孩指着我喊到，“他杀了这个女人！我看见了呀！”这句话真有感染力，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在我身上。
“我……我……”我还来不及解释，大妈便恶狠狠的飞扑过来，拿大妈级别的身形压制着我；老伯也恶狠狠的拿鱼线把我捆个结实，还往我喉咙深处塞了一尾煎鱼让我说不出话来。全世界等不到公交车的怨恨都发泄在我身上了，老伯大妈严肃认真的折磨着我，我逐渐消失的意识看到我的爱河的河水一下子猛涨起来，所有人都被卷入了漩涡中，痛苦扭曲的面容告诉我大家好像都堕入我的爱河了……
“先生，先生？满了呀！”我听见有人叫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倒咖啡的时候陷入了沉思中，杯里的咖啡溢了出来。“啊，不好意思，你们是……”我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前面的两个西装男人，不油得疑惑了起来。
“我们是‘公交车’玩具制造有限公司的销售代表！这次承蒙贵公司与我们合作开发新型玩具公交车的大型项目！连会议都选择在茶餐厅里，真是很有趣！旁边阿伯的煎鱼好香呀！……”他还没说完，旁边油头粉面的男子使劲地顶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刚才某条河里好像出了不知什么意外，死了好几个人，所以道路封锁了一会才迟到了……嗯，现在来谈一谈具体细节好吗？请看‘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拿出了“那个”东西说道，声音油腻腻的。茶餐厅飘荡着浪漫的《胡桃夹子》，四周都坐了各种各样的客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啊，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在这里和“公交车”的销售代表开会的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