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知晓马蒙这一名字的人大概不多了,或许一万个人之中能有一个知道也算幸事。确切的调查固然没有,估计而已。
马蒙,马蒙,虽说听起来很像住在隔壁的邻居,或者某个被遗忘的同学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人既不是邻居也不是炎黄子孙,而是一个阿拉伯人,住在万里之遥的巴格达。说起来,他可能是当时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同时代的唐宪宗(805-820)也难以望其项背,因为他同时也是阿拉伯帝国阿巴斯王朝的第七代哈里发。
如你所知,当时的大唐帝国在漫长的安禄山之乱平息后正深陷藩镇割据的泥潭中不能自拔,帝国皇帝和他属下的精英官僚正为那些飞扬跋扈的节度使们一筹莫展,而在遥远的巴格达,阿拉伯帝国却如日中天。
马蒙(813-833),正是这轮太阳的掌控者。
不过,抛开他的宗教地位和实际权势不谈,马蒙实际上还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知识分子,对知识的推崇和尊重尤其引入注目。毋庸避讳,对高居权势和财富顶端的人,他们受到的诱惑强度很多时候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无从想象的。但马蒙却成功地从物质的诱惑中摆脱出来,某种程度上,这可能这得益于“最后一位先知”默罕默德的教诲。这位创建了伊斯兰教的先知曾谆谆告诫他的子民:
智慧就像是遗失于沙漠的骆驼,无论何时,都需要把它找回。
不过,除去先知的教诲,马蒙对知识的热爱更可能来源于他严厉的父亲哈伦,也就是《一千零一夜》里那个将星盘、水钟和一头大象作为礼物送给查理曼大帝的传奇阿拉伯君主。从这些礼物里,你也可看出,这位哈伦似乎也是一位对科学怀有敬意的哈里发。同样,从“野蛮人查理”的绰号以及对伦巴德人、萨克森人发动了大大小小55场战争的事实中,你可能也会察觉,赠送这些礼物给查理曼估计还不如赠送几把阿拉伯弯刀更让他兴奋。不过,在我看来,这两位君主的个人对比似乎也很完美地象征着当时两个帝国甚至两种文明的对比:在当时的阿拉伯文明的照耀下,将西欧视为野蛮的土地,绝对是一种不带偏见的公正评价。
据说,自孩提时代起,未来的哈里发马蒙就在他富有传奇色彩的父亲指导下开始背诵《古兰经》,而且他的父亲还命令宫廷首席宗教学者进行严格监督,以便“逐字逐句地背诵经文。”一位哈里发的传记作家写到:只要马蒙一把经文背错,这位神学家就把低垂的头微微抬起,错误立刻就会被更正过来。一个孩童逐字逐句地背诵《古兰经》已是严峻考验,但他的父亲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他对马蒙的老师要求到:每时每刻都要给他传授新知识。同时,又给出了一个很难把握的实践原则:又不要让他感到厌烦或压力过大。对他不要太宽松,也不要让他无所事事。
不知道这些老师们是如何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反正,等到813年马蒙登上哈里发之位的时候,他没有辜负父亲以及师长们的期望,从对知识和文化的热情到个人的智力和品性,他都出类拔萃。
尽管身为帝国的人间君主,有许许多多的世俗事物需要处理,尽管身为伊斯兰的宗教领袖,经文的学习也需要占据许许多多的学习时间,但这一切都没能磨灭马蒙对科学和哲学的兴趣和投入,尤其是占星术的研究。
说起占星术,可能跟我们今天所认为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在没有天文望远镜和探测器的年代,这完全是一种需要对动植物学、数学、天文学、哲学有综合了解的人才可能胜任的高难度严肃技艺,以至于一位皇室占星家甚至将它称为“一切科学的霸主”。不用说,这种技艺所要求的素质,即便翻遍当时的西欧,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够胜任,毕竟当时的他们连时间也不会计,教会领袖们正在为复活节的确切日期争论不休,更不用说解答闻所未闻的三角函数了。而在当时,三角函数是用来记录行星复杂运动的一个先进工具。
不过,即便马蒙手下聚集着一批来自阿拉伯、波斯、印度最为博学的专家学者,一些时候,他们对马蒙所提出的问题也无从解答。据天文学家哈西卜的记述:这位哈里发很想知道地球的大小,据此他做了一些调查研究,发现托勒密曾在他的一本书中写到,地球的周长有数千个“斯塔德”,于是他问翻译,“塔德”是什么意思?
翻译的回答并不确切,身边的专家同样也给难住了。于是,马蒙决心通过测量找出地球的周长,并着手制定了一个充满雄心的科学实验来解决这个难题。在进行了复杂的研究之后,两队由天文学家、测量员和仪器制造者组成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往北非,成为科学实验的操作者。
这两队人马到底用了多长时间,在沙漠里跋涉了多少道路,期间有没有人死去,对此我们并不知晓。但他们在对各自测得的结果进行比对分析之后,却给出了一个和今天非常接近的数据。
地球的周长有多长?一度我也不知道,可是在阅读乔纳森.莱昂斯所著的《智慧宫》相关的章节之后,我却受到莫大的震动。我是说,在今天我们只需动动手指,花上几秒就可以获得的知识,在过去竟都是经历了如此这般的种种努力和风险之后才千辛万苦的传承下来的。更遗憾的是,他们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在我们眼里因为完全没有用处就遭到轻蔑。莫非,很多东西正是我们得到的太容易太容易了,才丧失了对他们应有的敬意?
“智慧就像沙漠里遗失的骆驼,无论何时,都要将它找回。”
站在高高的楼顶上,看着傍晚棱角分明的云彩,我的耳边又无可奈何地响起那“最后一位先知”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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