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我们小时候叫作“番瓜”,或者是“饭瓜”,到底是哪个意思,说不清。有人说它是从海外传入的,自然南瓜即为“番瓜”。我们说它可以抵粮当饭,能养人活命,叫它“饭瓜”也说得通。也许,两层意思都有呢。
南瓜生性泼皮,好种好长,父亲喜欢种南瓜。上一年,南瓜收获的时候,他就选择几个上好的种瓜留着,边上插根芦杆,做上记号,一直让它长到瓜叶枯萎,初霜既降,这才摘下种瓜,掏出饱满成熟的种子,淘洗干净,晒干收藏。他选择留种的南瓜,个头硕大,口感甜蜜,模样也十分周正。这些种瓜,有弯弯的牛腿瓜、长长的枕头瓜、圆圆的盒子瓜。
第二年春末,麦子在地的时候,父亲便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提前育苗。待到麦子一上场,就把已经长出一两片叶子的南瓜苗,移栽到门前的土场边,浇水施肥,让它定根长叶。等到麦子进仓,麦场空出来,便在上面布上麦草,理顺瓜藤,不多久,那藤蔓就伸出长长的卷须,巴牢麦草,争先恐后,四下延展。不消半个月,麦场满是长着毛刺的瓜叶,一朵朵黄花遍布其间。整个夏天,麦场上蜂飞蝶舞,嗡嗡有声,一片生机。
这个时候,我们经常在藤蔓之间,找寻那些瓜妞。初见瓜妞,细小如珠,随后两天,便长大如栗。待到顶端黄花枯萎,瓜妞俯身躺平,便见它如吹气般疯长,二十多天后,如枕,如盆,如牛腿的南瓜,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成熟的南瓜摘下来,闷蒸可以当饭,掺米可以煨粥,佐以咸菜烧炒,可以做菜,切块煮面,汤稠面甜。在粮食不充裕的年代,整个夏秋,它就是“百搭”,可主可辅,在饭桌上充当重要的角色。
当然,最让我难忘的,还是南瓜饼。
家人先是选瓜,在摘下来的一大堆南瓜里,选含糖量高、口感甜的。一般外皮粉中带暗、瓜肉红中显黑的,就是最甜的南瓜。南瓜去皮去囊、蒸熟以后,和以面粉或细玉米粉,手拌均匀,加上酵头,装盆发酵。夏天气温高,一两个时辰后,面团松软起孔。这时候便可以起火燎锅,抹油贴饼。炕烧南瓜饼,须用麦草。麦草火软,不易烧焦。
三四十分钟后,南瓜饼即可铲出食用。这时的南瓜饼,一面焦黄,一面油亮,南瓜的甜腻,菜油的浓香,交织在一起,从厨房到堂屋,到整个场院,都被香气充盈。这样的南瓜饼,个头大,油汪汪,不仅顶饥,而且煞馋。不像现在酒桌上见到的南瓜饼,细巧玲珑,到嘴不到肚,只能作为一桌大菜吃过之后,换味间口的点心。
南瓜饼,不是多上档次的美食,但它却给我们留下了久远的记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家人能把再平常不过的南瓜,做出花样,给孩子们解馋,带来快乐,让平凡的生活绽放色彩,这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智慧。
“红米饭,南瓜汤,挖野菜,也当粮。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天天打胜仗。”这首革命老区的红歌,节奏欢畅明快,每当它在耳边响起,我便回味起当年南瓜饼的味道,平生出一份感激之情。同时觉得,不管日子过得怎样,生活中的欢乐,得靠我们去体验,去发现,去营造。(2022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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