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容
似园里的一棵棵树,各隔距离,根盘结着扎入土壤摄取各的养分;但枝枝叶叶在风中总要有所呼应。既皆生命,就包容彼此的存在,共撑一片绿荫。
小时候,我一见那个黑家伙,就大哭。在那时我的意识里,是不容许世界上有这么坏、丑陋的存在的,这是一个孩童最单纯的想法。
除夕之夜。“妹子哎——”他又来了,一进门就笑,“妹子,我想你了。”奶奶小跑着迎他:“是你啊,来吃口饭呗!”他走过来,还是穿着旧黑衣裳,沾泥的鞋把干净的地板踩出深深浅浅的污印。“妹子啊,我好久没见你了!”他冲我露出两颗大门牙。我瞟他一眼,扔下筷就要离开餐桌,却被妈妈一把拉住:“坐下!像话么?”“我不想见他!”我小声抗议,只好不痛快地坐回去。他又给我讲了一遍所谓我和他小时候的事。这一顿年夜饭味同嚼蜡。
他是阿呆,一个傻子和孤儿。他住着政府给的房,花着政府给的资助,是村里的逛鬼。我头一次见他怕哭了,他却高兴地说我就是他的妹子,从此常来看我。
长大后,我不再怕他,却厌恶。我不明白,村里的人对他都很客气,有什么吃的也分他一点,过年给他红包,连村长路过他家也乐呵着寒暄一声。
我不解:这么一个对社会毫无作为,还疯言疯语的傻子,也值得关心和包容吗?
直到那天,我得到了答案。
冬夜,下雨,我下山去外婆家。地湿滑,我崴了脚,跌在路边走不动,伞掉入水沟。雨很大,身体迅速冰凉,没有手机和行人,我感到无望。过了会儿,一束光从背后照来,我扭头——是阿呆,也只能是他了。他走来,拿着手电,举着伞,在黑暗中好似一桩移动的枯木。“妹子,你咋坐着不动呢?乖,我带你回家。”阿呆笑嘻嘻地要拉我起来。由于强烈的自尊和厌恶,我愣是甩开了他的手。他再试图拉我,我又甩开。“哦,我知道了!你准是不想回去,那我陪你待着吧!”好阿呆!一屁股和我坐一起,两人躲在伞下。他是真傻啊。我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没话了。
雨一直那么大,世界却很静。
阿呆就这么沉默着,陪我待了许久,直至爸妈上山时发现了我。
第二天,我发烧了,梦中却是阿呆在雨中离开的背影——孤独得像一片单薄的魂。
妈妈说,阿呆虽然傻,但比谁都善良。
迷蒙中,我突然醒悟——这世上的生命,其实都是孤儿。我们就似园里的一棵棵树,生活在同一方土地,望着同一片天空,各自在孤独中找寻存在的意义;我们总惯以自我为中心,却忘了风来时,枝叶免不了要相互呼应。我们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却极少思考,他人是怎样的存在?该如何与他人相处?
我们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我们也要唱“我和你,心连心,同住地球村”。包容他人,就是包容自己——既皆生命,不妨彼此尊重,相互关怀,和谐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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