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鼠出嫁记

作者: 今思迟 | 来源:发表于2020-03-28 23:00 被阅读0次

    林黛玉最恨别人取笑她。

    有次大家一起看戏,王熙凤说戏子像一个人,宝钗宝玉都知道说的是黛玉,怕黛玉不高兴,没有说出来。没有心机的湘云一下子就说出来,把宝玉黛玉湘云三人的关系都弄僵了,这你需要去看小说。

    但是,我现在又要说某某让我想起这个爱生气的林妹妹了,也是有原因的。有一回宝玉探视黛玉,知黛玉“才吃了饭,又睡觉”,怕黛玉“睡出来的病大”,替黛玉解闷儿,便杜撰了“腊八节老鼠偷米”的故事。

    腊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议事,因说:‘明日乃是腊八,世上人都熬腊八粥。如今我们洞中果品短少,须得趁此打劫些来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干的小耗前去打听。一时小耗回报:‘各处察访打听已毕,惟有山下庙里果米最多。’老耗问:‘米有几样?果有几品?’小耗道:‘米豆成仓,不可胜记。果品有五种:一红枣,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听了大喜,即时点耗前去。乃拔令箭问:‘谁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问:‘谁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后一一的都各领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种,因又拔令箭问:‘谁去偷香芋?’只见一个极小极弱的小耗应道:‘我愿去偷香芋。’老耗并众耗见他这样,恐不谙练,且怯懦无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虽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令俐,机谋深远。此去管比他们偷的还巧呢。’众耗忙问:‘如何比他们巧呢?’小耗道:‘我不学他们直偷。我只摇身一变,也变成个香芋,滚在香芋堆里,使人看不出,听不见,却暗暗的用分身法搬运,渐渐的就搬运尽了。岂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众耗听了,都道:‘妙却妙,只是不知怎么个变法,你先变个我们瞧瞧。’小耗听了,笑道:‘这个不难,等我变来。’说毕,摇身说‘变’,竟变了一个最标致美貌的一位小姐。众耗忙笑道:‘变错了,变错了。原说变果子的,如何变出小姐来?’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黛玉听了,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笑道:“我把你烂了嘴的!我就知道你是编派我呢。”说着,便拧的宝玉连连央告,说:“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忽然想起这个故典来。”黛玉笑道:“饶骂了人,还说是故典呢。”

    读到这一段,每每在想,黛玉说我要撕烂你的嘴,宝玉要逃肯定是逃得开的,但是,既然是你林妹妹要撕我,那我自然乐意给你撕。痛并快乐着,可能最是这时的心境吧。

    在整个《红楼梦》中,说要撕还真的撕宝玉的,恐怕除了黛玉,就还有个湘云。宝钗是有资格但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这就是情感上的隔了。其他的如妙玉,则可能想都不敢想了。人类在情感上就是有这样的天差地别、层次分明,勉强不得。

    黛玉与宝玉这个时候,确实是“情切切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两个无知少年这么打闹着。于是坊间就有一个说法,林黛玉是耗子精来的。如果不明白这段往事,就不会觉得耗子精有什么美感了,除了是米奇。

    那一日,耗子,不,确切地说是一只仓鼠爬进我家。是隔壁小女孩养的。我抱起就敲她家的门,她爸爸忙谢个不停,那女孩正急着找呢,便蹦蹦跳跳来抱走。

    第二日,仓鼠又来,她家没开门了。我先收留了它,放在一只水桶里。怕送回去的时候,小女孩见到那只桶那么脏,心里不高兴,便把桶洗了洗。

    第三日,仓鼠又再来,再打开门的时候,她家大人说小女孩在睡觉,大人都不敢接触仓鼠。我说,我先养着吧,让小女孩醒来再还回去。

    隔天,终于敲开了她的门,小女孩说不要了,走开。我喊她的名字。她在房间里面说不要喊我。

    她家的婆婆就来说些前因后果,(此处隐去一些残忍的暴力描写)听了这些话,我有一种耳朵不干净的感觉,不等她说完,我便说不还给你们了。

    从此,我养上了一只小宠物。

    每晚上要帮它换“尿布”,一种玩笑说法而已。因为一天下来,桶里的那个小窝就会有尿屎味,我只是把垫着的毛巾换干净的,再顺便把那个桶也洗刷一遍。家中的小孩抱怨说臭,其实是变着法说该给它换洗了。有一次他再说臭时,我换后就说,就像小时候给你换尿布。

    他笑了笑。在这个疫情的当下,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家里,他也会像《兰花草》中唱到的:“一日看三回”。偷偷地给他喂大米和水,还去百度如何帮仓鼠做卫生,这一做法,直接导致后面有一些伤感的事发生。

    时时感叹,给仓鼠的空间就水桶大那么小,在这逼仄的地方,又是爱动的生灵,闷都闷死了。

    你看,它有时候像袋鼠一样站立起来,眼勾勾地“坐井观天”,与我对望,可惜我不能放它出来,家里太凌乱,一出来,不知道它会跑到哪里去,而且它还没有听话的义务。那么小的一团东西,两三个手指那么大,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它。

    有时候去看它,它却钻在毛巾窝里面睡大觉,不知是懒还是病,便连桶拎到了阳台,还有两次——对,只有两次。你或许猜到原因了——把它放出桶来,阳台天然的是一座更大的井,它爬不出去,但可进入客厅,我就把阳台和客厅间的玻璃门关了起来,坐在客厅也能看到它的一举一动。这算是遛鼠吧。

    不知道仓鼠是不是夜游动物,反正我睡觉前去看它的时候,它总还是那么精神,甚至更精神,倒是早上起来时看到它一动不动地钻在毛巾窝中。

    夜来它还那么活泼,这么晚了它还不肯睡觉。不由感叹,我是要睡了,就没有人来看你的孤独了。我又想起那个“三季人”的故事。万物的寿命不一样,我睡了一个晚上,可能就是你老了十年。

    养宠物,像我这种没条件的人,其实是一种“残害”动物吧,你没有时间打理它,你也不知道它在你提供的环境下快乐不快乐。有一次我说要是给它提供多一个伴侣就好了,不用那么寂寞。小孩说不能多一个的。我以为是连一只都不好照顾了,两个那就更糟糕。

    只听他说:“有两个,它们就会打起来。”这个知识点,可能也是他百度得来的。我不由又想起那个婆婆前面说的话。

    小孩(百度来的知识)还说,给仓鼠做卫生,不能用水洗的,要用一种什么砂。那天晚上我就想,我可以出去溜一圈装一袋砂回来,把这些砂冲洗干净,再在里面喷消毒酒精,老鼠既然爱钻洞,可能这只仓鼠在玩砂的过程中,也相当给自己消毒了。

    第二天早上,越想越有理,仓鼠玩着砂也不会太无聊。为自己的妙招高兴。

    但是这城市的路太硬,既踩不出足迹,也难寻一抔砂。想起体育公园有立地跳远的坑,里面装的都是砂呢。去了,但是门关着,也是疫情原因,说要从另一侧的大门才能测体温进入。

    不想兜太远,又快近中午,要买菜回家做午饭了。买菜时路过一家宠物店,店员说他这店没有帮仓鼠做卫生清理的服务,但介绍有另外一家。

    我先回了家做饭,傍晚才又出去找宠物店。这家店员问我二十斤装的砂要不要?她家只有这种了。我以为几两就够了呢。这么大,不是我要的工程。

    便聊起来为什么有这只仓鼠,她问有没有照片,给了她看视频后,她说,要不就送给她养,她家正好以前养过,好多工具还在。

    我一下子如释重负。

    一开始也想送人的,但这个疫情,许多人可能都不敢养了吧。我很想把有人要收养这一消息发微信给家中的小孩,让他多看几眼那只小仓鼠吧,毕竟还时时问我有没有喂仓鼠的人,还吩咐不要一次喂太多。

    但又觉得这弄得太伤感了。

    于是,回到家才告诉他。

    其实在枯燥的家中,有那么一只小生灵伴玩,算是心中的一片绿色吧。

    可惜,还是要告别。

    我说,我们把那只水桶再洗干净一 次,给仓鼠再换一次干净的毛巾吧,这样我再整桶端过去给那个店员,她也会喜欢它,第一印象很重要,是不。这像不像一只仓鼠的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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