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手,缓缓拉开夜色低垂的幕布。
门前的山顶上,一轮蛋黄似的太阳悄悄地探出它的额头,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往下看了看,毛岭院子升起三三两两的炊烟。
一贯早起的俊子哥哥家里已经响起了‘嘎了咯了’老鹅们的叫声,勤快的俊子他爸已经挥舞着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扫着稻场,他那习惯性的咳嗽声,隔着小塘,隔着门前的小河,穿过我家门前泡桐树,仿佛在我耳朵边响起。
迷迷瞪瞪间,被父亲糊上白纸的南边窗户越来越白。厨房里响起母亲轻微的响动。
“丫头,你一会起来把衣服搓了,我去地里忙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头叮嘱道。
“哦!”我翻了翻身,把被子拥在胸前,一条腿骑在被子上,半睡半醒地答应道。
惺忪间,耳边的声音或远或近,扫帚声不见了,母亲的响动不见了,耳边只有或远或近清晨的鸟鸣声。
不知道迷瞪了多久,猛然间,我一个激灵坐起来,再次往窗前看去,月白色的窗台早已经爬上了明晃晃的太阳,像打在碗里的蛋黄。
“哎呀,妈呀!”我吓得一咕噜爬起来,我到底睡了多久?
跳过床前的踏板,一脚踩在地上,往门外冲去。
被母亲喂过食物的小鸡们悠闲地在梧桐树下散步,小鸭和小鹅不见了踪影,估计已经被母亲赶去了大塘,只有后院里小猪仔‘嗯嗯嗯’地哼着,估计母亲还没来得及投食。
我转身去了后面的房间,“老大!老大!”
哥哥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扒拉完母亲留在灶台上的早饭,小猪仔的叫声越来越大,遂把饭盆里的稀饭全部倒进了猪嘈,哈,小家伙终于不再哼唧了。
我把脏衣服放在木盆里搓完,挎起篮子去小河边。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明晃晃地撒下一地斑驳的影子,拦起的小河坝里蓄满了清澈见底的清水。
清凉的河水温柔地漫过脚丫,我弯腰把衣服放在河水里一顿狂搓、狂揉,清澈的河水渐渐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
流动的河水,不一会儿,变成了半清半浊。
等我收拾完,潺潺的河水带走了一池的浊水,小河坝里又恢复了清亮的颜色。
刚一起身,发现邻家的小嫂子带着儿子冰冰站在高高的河埂上等着,我离开时,小嫂子已经如我那般在河水里一顿又搓又揉。
我看着冰冰的双脚在河埂上越来越靠近边缘,遂大喊一声:冰冰,小心摔下去啦!
话音刚落,他就一个倒栽葱一头扎进河坝里,活生生地跌落在小嫂子的眼前,溅起一阵巨大的浪花。
吓得小嫂子“啊”地一声大叫,冰冰则是哇哇大哭。
我正要回头问问可有事?小嫂子干脆手脚麻利地就着清澈的河水给冰冰洗刷一顿。
呵呵,山里的孩子跌跌碰碰像家常便饭一样正常呐。
山村里的夏天,过了中午,太阳会变成奶白色,知鸟有气无力地在门前的梧桐树上扯着嗓子嘶叫。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毛岭院子仿佛也被太阳晒蔫了,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白花花的太阳照得稻场煞白煞白的,菜园里空无一人,竹林顶着白光,邀日光在竹林的波浪中浮游。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哞”一声牛叫打破了宁静,院子的德厚爷爷牵着他的老牛出门了。
我回过神起身,摘了门口的一个南瓜,一顿洗刷切皮上锅,还没等南瓜盛到碗里,听见门口一阵喧闹。
出门一看,原来骑着老牛的德厚爷爷原本打算让老牛在门口的小塘里喝点水就走,谁知道天气太热,老牛根本不听使唤,驮着他欢快地冲向小塘中央,塘水漫过了牛背,他整个人浸泡在水里,气得他哇哇大叫,乐的一旁的小孩子们则是哈哈哈大笑。
欢乐的笑声在毛岭院子里上空飘荡。
一天完了,影子俯伏在树底下,黄昏来了。
爷爷在门前点燃了艾草,熏得满稻场都是烟味,也熏走了蚊虫。
哥哥很早就把稻场打扫一遍,拖出凉床放在稻场上,吃过晚饭,躺在凉床上,鹅绒般深邃的夜空闪烁着无数个钻石般的光芒,萤火虫在空中飞舞,小塘里的蛙声彼起此伏。
母亲偶尔难得停下手上的活,坐在小板凳上,手上摇着蒲扇与我们一起东拉西扯。
在母亲絮絮叨叨中,月亮悄悄爬上了竹林的上方,宛若探照灯一样铺洒满院温柔的清辉。
彼时,我以为时光会永远驻留在那一刻。
然而,此时,除了满院的清辉留在我的大脑中,德厚爷爷、爷爷、母亲都只是留在记忆中,时光变迁,斯人已去。
故乡的夏天也只是存在遥远的记忆中。
唯有记忆得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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